第77頁
不過一會兒便有官差罵罵咧咧地推開人群,叫幾個災民用簡易的木板抬起小孩扔在疫病區。
一個青年男子悲憤不已:「他就是吃了你們賑災用的米糠、陳米,才會生病嘔吐,你們不找大夫為他醫治,反而以『疫病』為藉口送他去死,你們這幫貪贓枉法的官還有沒有良心?」
官差一腳踹倒青年男子,拔出刀威脅災民:「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知道朝廷得出多少銀子餵飽你們?朝廷銀子都挖空了,咱們縣老爺都吃鹹菜配粥,省下口糧給你們賑災,你們還想怎麼樣?還想鬧?鬧啊!全部以亂黨處理!」
此話一出,震懾眾人,紛紛退縮,不敢再鬧。
眼見小孩被抬上木板,有個衣衫襤褸的老大夫被攙扶出來,顫顫巍巍說:「是時疫。」
「什麼?」
「我是邳州濟世堂的大夫,這些天看過不少病人,嘔吐、脫力,食不下咽,身體逐漸虛弱,至衰竭而亡。沒有錯,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是時疫!」
「!!」
眾人驚駭,如避猛虎般紛紛後退,連原本抬著木板的災民也忍不住退後,不敢再靠近。
官差率先反應過來:「快!把人抬到疫病區隔離起來,你是大夫?你跟著一塊進去看病。走,趕緊回去稟報!」
衙役很快行動起來,不過兩三個時辰便從巡檢司調來營兵圈起斷頭崗,令人在周圍撒石灰,又從城裡搜來大夫,只送來一些清熱解毒的藥材,准入不准出,儼然是讓他們等死的意思。
趙白魚氣得手指顫抖,「草菅人命!好個江陽縣令!我當他草草了結鄧汶安的案子是想建功立業,原來不是例外,草菅人命才是常態!霍驚堂說得対,疆臣蔑視朝廷之心,愈發猖狂了。」
欽差下揚州的消息不信江陽縣縣令不知道,知道了還敢明目張胆草菅人命,可見平時土皇帝當慣,早就忘記朝廷威懾,忘記父母官的職責!
硯冰:「不如現在亮明身份?」
趙白魚沒被氣糊塗:「就我們兩個人,亮身份太冒險。先看疫病的傳染情況,晚上傳信崔副官和魏伯他們,我猜應該到江陽縣了。只要他們一到江陽縣,不必主動亮身份,江陽縣縣令就會自個兒挨過來。」
***
與此同時,魏伯和崔副官晚了半天來到江陽縣,流連大街和客棧,同百姓攀談,詢問災情、民間冤情和本地父母官風評,還是京都府口音,當下就被巡邏的衙役發現,回府報給呂良仕。
呂良仕手足無措地跳下床:「來了?快,隨我去迎欽差!帽子……我帽子呢?還有鞋子趕緊給我穿上。」急匆匆跑到門口就和師爺撞個正著,不禁發火:「冒冒失失幹什麼!」
師爺苦著臉:「大禍臨頭了老爺!斷頭崗出現時疫,下差自作主張叫人封了災民區,聽說那邊已經出現死人——要是被欽差知道了,可怎麼辦?」
呂良仕差點摔倒:「出了時疫,你為什麼不說?你想害死我嗎?」
師爺有點心虛:「揚州府撥下來的藥材沒多少——」
「我看不是沒多少,是你都拿去發賣了吧!」
要不說還是貪官最了解貪官,呂良仕和師爺一丘之貉,一個貪賑災銀兩,一個貪賑災藥材,大難臨頭只想把問題捂死好保全自己,全然不顧百姓死活。
呂良仕:「這可怎麼辦?」
師爺:「要不趁時疫還沒爆發,先解決災民區?把他們的口都堵死——」
「災民多少人?成千上萬,你敢全殺了?我真看不出來,你心比我狠多了。」呂良仕白了眼師爺,示意後面的衙役把他捆起來:「反正得找個人頂包,找誰不是找?你自個兒手腳不乾淨,就別怪我棄車保帥。」
師爺被捆住手腳,嘴巴還捂住了,當即瞪眼死命掙扎。
呂良仕:「趕緊拖下去。記得先吊死,往欽差住的客棧里送,就說他貪墨賑災銀兩和藥材,東窗事發,畏罪自殺。」背過身,不停拍腦袋:「麻煩,怎麼這麼麻煩?到了口袋裡的銀子又得掏出去,我怎麼這麼倒霉?」
***
揚州府知府蕭問策很快收到江陽縣的來信,說是那邊有時疫爆發,要求更多的藥材和太醫局的人撥下去。
「哼!鄧汶安的案子沒解決,倒好意思伸手來要錢要人!」蕭問策不怒自威,敲著信紙說:「要不是安懷德和宋靈明爭暗鬥,本府根本不會摻和進那樁案子,至於現在跟呂良仕這蠢貨綁在同一條船上?」
安懷德是太子黨,淮南提點刑獄使宋靈卻是十王的門生,脾氣油鹽不進,偏愛跟安懷德対著干,蕭問策看在恩師盧知院和太子的翁婿關係上,多給安懷德幾分薄面。
本來鄧汶安這樁案子就該提刑使宋靈負責,但安懷德硬是搶過來,蕭問策給了面子便不得不和安懷德同一條戰線,被迫上了呂良仕這條船。
呂良仕這蠢貨又貪又蠢,偏偏好運得很,上邊鬥法,叫他陰差陽錯多了兩尊大佛護著,一出事就找上門。
左判官說道:「先安撫,等欽差離開,找個由頭解決了就行。」
右主事說道:「錢不用撥,他吞了多少就得吐多少,不然得寸進尺。藥材和太醫還是得給,不能讓時疫擴大,否則就真收不了場!」
蕭問策:「我是擔心欽差因時疫注意到災民區,進而查到呂良仕私吞賑災銀兩,和冤案一塊兒處理,把我們也牽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