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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都知壓低聲音問:「說句冒犯的話,小趙大人可以找臨安郡王出面。」
趙白魚露出憂愁之色:「新嫁娘不好當,新嫁的男妻更……唉。」
也是。
高都知挺能共情趙白魚的,他把玩兩顆核桃,思索良久又問:「這是太子的意思?」
趙白魚左右看看,放低聲音:「八.九不離十。您知道新上任的知府是誰嗎?馮春山。」
「五皇子的……」
「對!五皇子和太子兄弟情深的關係,和馮大人的關係,您看知府頂頭上司還是太子,那兩位神仙人物要沒意思,馮大人敢朝內庫借錢嗎?」趙白魚做出尤為信任高都知的模樣,和他分享八卦:「不瞞都知,您是待我好,自我嫁進郡王府,滿京都沒人給我好臉色看,只有您以禮相待,我這兒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太子啊,是有意借馮大人的手整治帳面虧空的問題。」
「!」高都知心驚肉跳,「當真?」
趙白魚:「我雖說是郡王妃,卻是不受重視的男妻,也不受宰執府待見,就是一平平無奇的小人物,我敢去碰嗎?我不要命了,我去得罪整個官場?上回科場舞弊差點牽涉其中,又有秦王在前,太子深感兔死狐悲,急於做出政績,剛好黃河水患,國庫、內庫都缺錢,只要砍了……」
趙白魚不明說,就暗示:「不就有錢填補這個窟窿?」
有理。高都知已是信了大半,心下便更為驚駭,太子竟真敢大刀闊斧碰部費,比主辦冤獄還得罪人。
須知通融經費,涉及上上下下無數個環節,譬如縣到州、州到省,省再到三司,中間無數個環節都需要部費打點,太子這心思一動就是動了無數人的利益,不得群起而攻之?
高都知:「我可以幫忙通融,不能保證一定能過。但是小趙大人您可千萬別把咱家牽扯進去!」
趙白魚:「必然!」
高都知:「摺子和借條我先收下,回去等消息。」
趙白魚:「下官先在這裡謝過都知。」
***
送別趙白魚,高都知一個人在家裡左思右想,越想越驚心,好在他沒牽涉進去,不過太子想怎麼動手?從哪兒動手?他借出的一千幾百兩白銀在裡面起什麼作用?該不該借?
不借吧,得罪未來儲君和五皇子,不是找死?
借吧,不清楚影響,但只要關係不到己身就沒事。
五皇子管著戶部的差事,太子這把火燒起來,得燒到他身上,但二人同黨,兄弟情深,怕不是五皇子樂意配合!
好個兄弟,好個未來儲君,兩位殿下胸有城府啊。
高都知拍板,決定就讓內庫借出一千幾百兩白銀,賣未來儲君一個面子,但也不能得罪朝官,不若想個法子透點風聲出去賣點人情,兩邊都不得罪。
***
趙白魚借到內庫的一千六百九十兩銀票,兌成三大箱白花花的銀子準備搬到戶部衙門,碰巧遇到來上值的馮春山。
馮春山問:「銷完帳了嗎?」
趙白魚趕緊回話:「被戶部駁回,正要繼續去戶部衙門再申請。」
馮春山指著門外三個大箱子問:「那是什麼?」
趙白魚:「是讓三司銷帳十三萬兩的『通融經費』,您知道的大人,這是規矩。」
馮春山瞪眼:「什麼規矩!你是行賄——」
「大人!」師爺趕緊喝止馮春山,提醒他得等趙白魚自投羅網才行。
馮春山清清嗓子:「不錯,是通融經費……不是,你哪來的經費?」
趙白魚臉色難看:「大人何必多問?」
馮春山當即就想斥責他對上官無禮,但被師爺一個勁兒扯袖子,勉力壓下滿腔官癮,揮揮手說:「趕緊去。」
趙白魚拱手告辭便帶著銀兩向戶部衙門出發。
師爺搖頭惋惜:「慘了,可惜了,我從沒見過有人到戶部銷帳帶一車『部費』過去,明晃晃告訴別人我們行賄,他趙白魚怎麼把官做起來的?」
馮春山不屑道:「父母蔭蔽。」
師爺:「可聽說他御前告恩師,頗是高義。」
馮春山:「愚蠢,魯莽!他要是真有大智慧,怎麼不堂堂正正考科舉?怎麼三年了還是個從六品小官?兩次御前見陛下都沒升遷,不是廢物是什麼?」
師爺恍然大悟:「大人高見。」
馮春山:「你命人到戶部說一聲,抓趙白魚行賄的當口!」
師爺:「明白!」
***
大景三司衙門距離都挺近,隨時能串門,從私庫內侍高都知那兒探聽出點內幕的戶部判官,匆匆找到度支、戶部兩司的幾位大人就此事私下商議。
度支副使:「胡話!我不信太子敢碰部費,說句難聽的話,他不一定沒有一身騷。五殿下擔任戶部使多年,不說自己,底下人誰沒收過部費?誰家裡搜出來不是腰纏萬貫?太子和五殿下真敢自斷臂膀,就為了拿『部費』去填前程?」
度支判官看向戶部判官:「大人,您在五皇子底下做事,就沒覺察到點什麼?」
戶部判官面有難色:「我不是五皇子心腹,職位尷尬,職權不如正使、副使,也不能直接碰稅帳,還不如底下五案。說到底,判官就是被拉來墊背的,真有心整治『部費』,你們說最後被推出去背鍋的人是誰?是我們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