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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安懷德的確聰明絕頂,兼有赤膽忠心,否則不會從寂寂無名做到一省二品大員,原本追隨東宮,前途大好,仍然一條路走到黑,繼續效忠舊主,眼下為舊主安危,當即束手就擒。
崔副官離開行營時,鄭楚之已經帶兵進去抓放棄反抗的安懷德,不禁感嘆:「可惜了,本也是個英雄人物。」
馬蹄嘚嘚,連人帶馬很快沒入濃重的晨霧裡。
***
謝家大宅隔壁的宅子占地頗為寬廣,但是清靜,和門庭若市的謝家比起來,說它門可羅雀都是誇讚。
時常緊閉大門,一年半月不見有人出入。
趙鈺錚曾起過興趣,旁謝氏族人旁邊的宅子住戶,年輕人統一搖頭,說是不知道,只知曾經祖上闊過,但現在落魄了。
問過不少人都是同一個口徑,趙鈺錚便失去興趣。
但凌晨時分,趙鈺錚拖著趙三郎到屋頂對月喝酒,聽到街道傳來隆隆的馬蹄聲,定睛瞧去,卻是一列威武肅穆的騎兵破開晨霧而來,停在隔壁宅子門前。
過了一會兒就全都進去了,由於角度問題,再沒能看到裡頭的動靜。
趙鈺錚有點好奇:「三哥,你知道那是什麼人嗎?」半天沒聽到回答,他疑惑地轉頭:「三哥?」
卻見趙三郎呼吸急促,滿臉紅暈:「是傳說中的唐河鐵騎!」
趙鈺錚追問:「唐河鐵騎是什麼?」
「當今最強的騎兵部隊——為聖祖立下汗馬功勞,至少有一半江山是唐河鐵騎打下來的,可想而知它有多強大。但它沒落幾十年,聲名不顯,現在少有人知道它曾經的輝煌,爹曾經透露過,唐河鐵騎是陛下藏起來的王牌,至少十年前,它活了過來。你可能不知道,大哥一直想進唐河鐵騎,奈何不夠資格。」
「大哥武藝高強,也進不去?」
「唐河鐵騎不僅需要高強的武藝,還有其他硬性要求……不多說了,四郎,我想悄悄摸過去看看。」
趙鈺錚抓住趙三郎的手腕:「三哥,帶我過去吧。」
趙三郎猶豫半晌,禁不住弟弟的祈求,還是把他帶了過去。
溜進隔壁宅子,尋燭光而去,趙三郎躲在百米開外的大樹上屏氣凝神觀望大廳里的亮光,趙鈺錚眼神沒他利,只能看到隱約的光和人影。
「我看不見也聽不到他們說話。」
「噓!」趙三郎:「再靠近點會被發現,你說話聲音大點,也會被發現。」
連趙宰執和趙大郎都對唐河鐵騎推崇備至,趙鈺錚不會天真到認為趙三郎危言聳聽,便刻意放輕呼吸,專注地盯著大廳裡頭的情景。
此時大廳正位坐著靖王,四十歲出頭,身強體健且保養得當,頂著張好皮相和幾十年刻意修身養性得來的儒雅氣質,就著泡好的茶水溫吞淺嘗。
霍驚堂一進大廳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身體斜挎,灑脫不羈,和身板端正的靖王一個天一個地。
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佛珠,霍驚堂覺得自己挺尊老愛幼的,作為一個有禮貌的人,他選擇先開口:「老而不死是為賊。」
第40章
靖王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你還是我兒子。」
霍驚堂:「老了就該服輸, 繼續作死,連累家裡人就不好了。」
「皇帝猜忌你、放棄你的滋味不好受吧。兵權說收回就收回, 時不時給顆糖, 榨乾你的價值,好替他心愛的兒子鋪路,你還真是條好狗。」
靖王知道霍驚堂拿皇帝當父親看。
皇帝明知靖王府是個龍潭虎穴,還是毫不留情將十歲的霍驚堂趕出皇宮。即便如此, 霍驚堂只是生氣, 沒對皇帝產生一丁半點的恨。
身中蠱毒還被收回兵權、娶男妻, 被利用殆盡, 榨乾骨血,還是對那個狗皇帝忠心耿耿, 把皇帝當慈父卻能十年不見他這個父親。
霍驚堂和皇帝似父子似君臣的關係令靖王大感噁心, 心臟浸滿毒液,恨不得殺了霍驚堂,看皇帝會不會痛苦。
只要皇帝能感到痛苦,靖王就深感快慰。
他接近不了皇帝,於是退而求其次,想方設法傷害霍驚堂,同樣能讓他快樂。
所以他專門往霍驚堂的痛處戳。
「這些年王府還有弟弟妹妹出生嗎?」關懷長輩, 選擇從家常事說起。霍驚堂沒有情感起伏:「啊,抱歉, 太久沒回家,忘記太醫診斷父親好像……不能生了?斷子絕孫了……?抱歉,提起讓父親傷心的事, 是本王過錯。」
靖王手裡的茶杯咔擦一聲細響,杯麵出現細碎的紋路:「當年你是故意的。」
霍驚堂一臉正色:「父親, 如果當初不是您偏信刁仆的話,拿刀想砍掉我的手,我也不會極力掙扎,一不小心就踹到您——」他瞟了眼靖王下1體,一切盡在不言中。「陛下教我,我人小力氣小,遇到想害我性命的人就得朝他下三路打……我也是為了自救,父親事後不也後悔當日太衝動了嗎?」
霍驚堂撥弄佛珠的速度快了些,頗為感慨:「說來還得慶幸我當時出腳快,否則父親真砍斷我的手,等心情平靜下來,指不定悔得肝腸寸斷。」
「我還得感謝你?」
「為人子該做的事,談什麼謝來謝去?」
咔擦一聲,靖王手裡的杯子四分五裂,隨手扔開,拿出巾帕不緊不慢地擦乾手裡的鮮血:「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