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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伯就在這時進來,拿著一沓京都府來的信遞給趙白魚。
趙白魚拿著進前廳,放到桌面。
硯冰問:「不打開看嗎?說不定是陳先生想的能救您脫困的法子。」
趙白魚喝了口溫水,笑笑說道:「我知道他們想說什麼。」
京都府里的人不一定知道元狩帝牽扯其中,但一定能猜到昌平是兩江大案的漏網之魚,還是最大的那條魚。
他斬殺完人之後,將人頭掛到公主府門口一事,早不知被參了多少本,是人都知道大約是昌平難以被問罪,而他此舉意在逼殺昌平。
可是怎麼逼殺得了?
連智多近妖的趙白魚都被逼得將自己置之死地,想也能知道很可能處決昌平的難度很大。兩江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很可能昌平無恙,他趙白魚先被問斬。
來信內容估計都是陳以利弊,勸說他先退一步,先保住命再說。
硯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心頭難受,往常五郎說到這份上,他便該有自知之明不勸了,可這會兒還是忍不住逾越本分:「看一看吧,五郎,您就看一看,多幾個人幫忙,您就安全幾分。」
魏伯也加入勸說。
趙白魚無奈,「好吧。」
他拿起的第一封信是陳師道的,內容和他想的差不多。
「為師說過官場不是任心隨意之地,是知進退,也是無數次的妥協。」
「有些事該追,有些事不該追到底,該爭時爭,該忍時打落牙齒和血吞也要忍下去!來日方長,官場從不是爭一朝夕對錯之地。」
「五郎,你的心最是澄澈明淨,你也活得最通透,你當明白。」
然後是康王的信,「雖不知內情,但有些事亦可揣度一二,你莫要怕,我找了許多人商量怎麼解決困局。不用怕,辦法總比困難多,三個臭皮匠也還頂一個諸葛亮呢!」
「不管怎麼樣,活下來才能做更多事。」
杜度支:「忍辱負重方成大業。」
高同知:「容老夫多說一句,人生難得糊塗,官場裡不能真糊塗,但一定要裝糊塗。」
「老夫還等著小友回來再下一盤棋。」
或溫言,或厲語,或冷靜陳以利弊……雖不一而足,卻都是叫他忍一忍、退一退,到了京都也不要再和誰爭對錯,莫再起是非,先從兩江這盤困局裡跳出來,保住命再論其他。
趙白魚把信件都仔細摺疊好,再小心地放回去,抬眼看向四四方方的、蔚藍色的天,臉上沒什麼表情。
青磚白瓦下的庭院方方正正,靜得讓人心裡發慌,風拂過耳邊,瞳孔里突然出現一個黑影,由遠及近,由小及大,待那道身影穿過方正的庭院,跨進前廳門檻,千里迢迢,風霜滿面地出現在趙白魚的眼前,朝他伸出手。
「小郎。」
趙白魚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他,眼皮顫動著,某種強撐起來的能讓他從靈魂到軀體都顯露不可冒犯的東西在剎那間垮塌,肉眼可見地流瀉出充盈的皮囊——
「霍驚堂,我不當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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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對白魚來說,他的心情應該就是:我盡己所能去愛這個時代、共情這個時代,最後發現原來我始終和這個封建時代格格不入。
人被一個時代排斥,或者排斥一個時代,都會活得非常痛苦,白魚一直將這種痛苦壓在最深處。
PS:不要小看白魚,他就算憤怒當頭,也不會真干蠢事,從他答應楊氏和採石場的小孩,說如果昌平犯法,他也敢殺那一刻起,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個目的:逼殺昌平。
PPS:上章評論看到有人覺得白魚殺那麼多官,有些官並不該殺……就是說,有沒有看到那些官基本都有人命案在身?燕都尉有沒有說就算把案子交到刑部覆審,元狩帝也會判死刑?
說明被殺的人的確都該死啊。
PPPS:覺得殺三百官不奏請皇帝,歷史上沒有出現這種事的……我本來就是想寫個理想主義者呀。
「有些事該追,有些事不該追到底,該爭時爭,該忍時打落牙齒和血吞也要忍下去。」化用大明王朝台詞:有些事該追,有些事就不能追查到底;該爭的爭,該忍的就必須得忍。
這句話讓我想到某個不能說的貪污案,也是特別大,後面不了了之,就是不能追查到底了。
第86章
魏伯和硯冰在看到霍驚堂出現時, 便已識趣地退出去,廳堂里只剩下霍驚堂和趙白魚兩人。
霍驚堂將趙白魚摟入懷中, 掌心扣住他的後腦勺溫和地摩挲著, 附和說道:「好,等事情一了,我們退隱山林,再不管官場這點破爛事。」
趙白魚死死抓住霍驚堂的衣擺, 指尖泛白, 壓抑到極致的聲音竭力地表現出平靜的情緒:「昌平手染無數條人命, 她不能不死。」
霍驚堂:「我會幫小郎找到殺昌平的辦法。」
「什麼辦法?」趙白魚盯著霍驚堂衣服上的紋路, 僵硬地說:「我手裡就有昌平收受賄賂的證據,有她這些年橫行兩江, 殺人滅口的供證, 還親眼目睹她的心腹太監李得壽火燒採石場,殘殺三百條人命……有了這些,還不夠嗎?」
沒等霍驚堂的回覆,趙白魚猶疑不定的重複問:「還不夠嗎?我知道帝姬的命比普通人矜貴,打殺一兩個人還能被法外容情,但是打殺數百人,罪行滔天, 還是能被赦免嗎?就算加上我這條命,到垂拱殿死諫, 也不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