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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聲音忽地一頓。
咳,這不是她該打聽的!
且跑題了!
「……可身為冰人,哪兒有試都不試都拒絕說媒的?」
「說媒亦是有前提在的,或是父母之命,或是兩情相悅,二者至少需滿足一條,這媒才可能做得下去。」衡玉問:「敢問裴姑娘自認符合哪一條?」
「……」裴無雙臉色變幻一陣,漸漸泄下氣來:「都說媒人一張嘴,總是天花亂墜,假的也能說成真的,怎到了吉畫師這兒,便這般務實了呢……」
「我本也不是什麼媒人,只是個畫畫的罷了。且以誠待人,為人為本嘛。」
裴無雙無奈嘆了口氣:「看來我與他的緣分還是沒到啊。」
是沒到還是根本沒有呢?
衡玉開始折身往回走,隨口道:「在我看來,感情婚姻之事是不宜勉強的,強扭而成的,往往只是誤人誤己罷了——裴姑娘家世樣貌皆出眾,眼見並無成算,便沒想過要及時止損嗎?」
「吉畫師看待感情之事如此冷靜理智,想來是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罷?」裴無雙跟上來,已沒了方才的失落:「真正喜歡一個人,總是想勉強試試的……我更信事在人為。」
衡玉聞言似若有所思,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不遠處半掩在深深花木與層疊假山後的一座高閣。
她腦海中倏地閃過那晚蕭牧於松風閣中設宴時的諸般情形。
「……且我與他之間的確是很有些緣分在的,便說救命之恩這一條,世間又有幾人能有這般羈絆呢?」
裴無雙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衡玉回過神看向她:「救命之恩?」
「是啊,吉畫師還不知道吧?印副將可是救過我性命的!」少女說話間眼睛裡滿是亮閃閃笑意,像是在分享一件極值得驕傲、無比珍視之事。
而後,也不顧衡玉想不想細聽,便自顧往下講道:「那要從兩年前說起了……」
彼時營洲城尚未能從晉王叛亂的陰霾下完全走出來,她父親初至營洲任刺史之職不久,四下還不比如今這般相對太平。
她母親剛至營洲水土不服,患病難愈,她帶了侍女往昭明寺求了平安符,回城路上,竟遇到了悍匪攔路——
彼時諸多情形,實在叫人陰影難除——尤其是對於那伙匪賊而言。
先從綁人時說起,旁的小娘子怕是要嚇得昏厥過去,可他們綁的小娘子,卻是指著他們的驢車忿忿道:『豈有此理,你們竟拿如此髒破的驢車來綁我?!』
——合著綁她還要備下華貴車輦,焚香沐浴,三拜九叩?!
顧不得那麼多,強行將人塞進車內,先帶回了寨中再說!
然而回到寨中將人關起來之後,卻是另一番雞飛狗跳。
歇息時,說被褥太硬還有男人腳臭,要換新的軟的!
端水時,說要喝山泉水!
送飯時,碗碟被她摔得稀碎,說是拿豬食來糊弄她!
寨中大當家的好幾次都忍無可忍地掄起手想揍人,最終卻只能抓狂地揪著自己的頭髮,薅下好些。
二當家抓起一把刀來,在空中比劃了半晌,到底是轉身去了廚房憤而切菜。
沒法子,還得要人毫髮無損,才好向新任刺史討要贖金的!
於是,那幾日寨中上下為了給她捯飭吃食,甚至還特意想方設法又綁了位廚子回來!
這哪裡是綁人,分明是請了個祖宗!
其間等待刺史府回信時,寨中上下堪稱度日如年。
當日,當蕭將軍部下前來突襲剿匪時,有一瞬間,他們甚至生出了一絲自苦海中解脫之感……
當然,事情在裴無雙口中斷非如此——
「我彼時受盡折磨,終日處於恐懼黑暗當中,是他及時出現救了我……那時,我便已經認定他了。這份救命恩情,我是一定要報的。」
衡玉喟嘆道:「這救人性命,果真也是份看眼緣的玄活兒……若是遇到合眼的,便是救命大恩以身相許。若是沒合眼呢,便多半是大恩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
裴無雙輕咳一聲:「緣分這東西,本就是要從心的嘛……譬如我看吉畫師,便尤為投緣,一見如故之下,只覺得極適合結為至交好友呢!」
衡玉也面帶笑意:「實則裴姑娘倒不必費心將利用二字說得這般委婉脫俗,我這個人還是很擅於聽取實話的——」
裴無雙面色一凝,稍稍語結片刻,才道:「朋友之間本就是相互的嘛,這營洲城比不得京師那般權貴雲集,定北侯府中沒有小娘子在,我便也算是城內一等一的貴女了——說不定吉畫師也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衡玉贊成地點頭:「裴姑娘此言在理。」
與她一般坦誠的小娘子,實在也是不多見了。
多條朋友多條路,這話總歸是沒錯的,更何況是直言可以隨她利用的朋友——這個「好友」,今日實在也是交到她心坎兒里去了。
裴無雙再次親昵無比地挽上了衡玉的手臂。
眼看蕭夫人的居院就在眼前,這對營洲城第一紙糊姐妹花正要進去時,恰遇翠槐尋了過來。
「姑娘。」翠槐福身行禮之際,悄悄看了眼挽著自家姑娘手臂的少女,並未覺出突兀之處——畢竟姑娘在京師時,身邊的紅顏知己也一貫頗多,新人舊人來來去去,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