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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讓定北侯和盧龍軍為大局而慮,勿要「中計」?
試問這天底下又何來的理由,能讓痛失唯一親人的那個人,保持近乎冷漠的理智?
況且盧龍軍與朝廷的嫌隙,早早便已經存下了,如一根將斷之弦,已經不起任何一絲摧動。
「如此說來,豈非怎麼選都會引起戰事?」喻氏驚覺道:「……若果真是有人蓄意策劃,那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想看大盛陷於戰亂?該不是別國使臣背地裡使的陰招吧?!」
「別國使臣……」孟老夫人思索著搖頭:「事情出在東宮,那些別國使臣們的手只怕伸不進去……阿衡方才說,那突厥使臣自稱被一宮娥抓傷,竊去了手串,可卻因指認有誤,由此反向證明了那些話皆為狡辯——此一點,恐怕也是背後之人算計好的。」
「沒錯,那被伽闕指認的宮娥名為月知,最大的特徵是眉間有一粒紅痣。」衡玉道:「伽闕稱,是在竹林前遇到了那名宮娥,那片竹林昨晚我在尋蕭伯母時也去過,視線昏暗不明,加之伽闕醉酒恍惚,只憑一粒紅痣認人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便只需一位與月知身形近似之人於眉間畫上一粒紅痣,梳上同樣的髮髻,衣著,首飾,便可將伽闕之後為己解釋的話釘為謊話。」
而最有嫌疑的人一旦「撒了謊」,這罪名便愈發難以擺脫了。
寧玉幾人聞言思忖著,不禁點頭。
衡玉眼底之色凝重:「而這般做的前提,必是此人在東宮內有極稱手的內應……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培養出這樣的眼線暗樁,實在深不可測。」
微微一頓之後,她幾乎篤定地道:「若果真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那麼此人必然與刺殺河東王背後的真正主使,是同一人。」
這兩件事情乍看沒有關連,但縱觀大局可見,其目的有殊途同歸之處——借朝廷之手逼反盧龍軍,引禍於大盛如今的掌權者。
若再往大了說,此人一直在試圖製造亂世。
這一點,很像晏泯。
但晏泯尚且沒有這般通天本領。
一時間廳內陷入異樣的靜謐,諸人皆覺有寒氣籠罩周身。
「那此人……會是誰?」寧玉聲音低低地問。
喻氏也覺心神緊繃:「會不會是那些想要謀權奪位的諸侯王爺?」
「再等等……」衡玉看向緊閉的廳門,緩聲道:「很快便能現身了。」
對方於暗處設局,又焉知不會入局?
從前廳離開後,寧玉放心不下衡玉,遂陪著她往居院走去,路上小聲問道:「方才平叔急急地獨自趕回來,幾乎是將白先生押上了馬車……可是往侯府去了?」
衡玉點了頭,啞聲道:「他如今,需要白爺爺……」
寧玉紅著眼睛嘆氣:「老天怎就這樣不公,這死別的苦難怎就專挑一人……」
衡玉抬頭看向刺目的青天與熾陽,日光一刺,酸脹的眼中立時又有淚水打轉。
回了房中,為了讓阿姐放心些,衡玉聽話地在床榻上躺下。
直到見她閉上眼睡了過去,寧玉適才從床邊起身,輕手輕腳地替妹妹放下床帳後離去。
床帳內,衡玉重新張開了眼睛,一動一動地望著床頂。
她沒辦法閉眼。
一合眼,便是蕭伯母溺在水中面色青白的模樣,四面都有被鮮血染紅的池水朝她漫來。
以及,那個在心底已然發了芽的可怕猜測……
衡玉不知如此躺了多久,翠槐只當她疲累到了極點,睡得沉了,便也未敢驚動,將房內女使都支去了屋外守著。
直到窗外天色發暗。
「姑娘,該醒醒用些晚食了……」翠槐來到床邊輕聲喚道。
衡玉應了一聲「好」,慢慢坐起身來。
時至深夜,滿身疲憊的吉南弦方歸。
次日晨早,定北侯府打開了府門。
不久,太子即至,親來弔唁。
第228章 靈前決裂
偌大靈堂內,一付棺槨靜靜停放,左右守靈之人不見族人親眷,唯有身著素白喪服的青年一人跪守於一旁。
這過於冷清的一幕,刺得太子眼底一痛:「望蕭節使……節哀。」
「謝殿下。」跪守在燃著燒料的火盆旁的青年未曾抬眼。
太子帶著幾名隨行的官員,在靈前上了炷香。
蕭牧始終未曾開口說話,堂中唯有燒料在火盆中發出的輕微聲響。
氣氛是別樣的凝滯與沉抑。
直到太子再次開口,目含愧色:「蕭夫人一案,牽扯甚大,當下所得證據雖皆指向伽闕,但吾認為,此中真相或許沒有那麼簡單,因此尚在徹查之中,而無法下定論。我定會……早日給蕭節使一個完整的交待。」
蕭牧將一把紙錢投入火盆之中,跳躍著的火光碟機不散他眼底近乎死寂般的平靜。
「若殿下無法查明此事,蕭某可以自己來查。」
太子聞言立時道:「不,此事出在東宮,本就是我之過失,此事無論如何,我都應、都會徹查清楚,懲治兇手以慰蕭夫人亡靈——」
他看著蕭牧,語氣歉然卻堅定:「還請蕭節使信我。」
幾名隨行官員神色複雜難言。
太子看向棺槨:「若蕭節使不介意,吾想留在此處,與蕭節使共送蕭夫人一程。」
「殿下請便。」蕭牧聲音微啞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