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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笑著「嘁」了一聲:「我又不是傻子。」
見她神態,蕭牧不由問:「所以你昨晚便知我母親她是在胡言亂語說大話了?」
衡玉抬眉「唔」了一聲,是默認了。
蕭牧負手:「那方才見本侯端著包子出現時竟能忍住沒笑,倒也是難為你了。」
衡玉一副坦蕩語氣:「我為何要笑,我本也不是那種幸災樂禍之人嘛。」
蕭牧負在身後的手指微握緊了些,語氣仍聽來隨意:「你如此心如明鏡,想來也該知母親何故如此了——」
衡玉看著前方盛放的幾株桃花,眨了下眼睛,才道:「當然知道了。」
蕭伯母待她是何心思,她既非傻子,便不可能到今日都察覺不到。
那不是擺明了想讓她做兒媳婦麼?
聽她沒有絲毫否認閃躲,蕭牧無端緊張幾分,也看向前方桃樹,眼神卻有些無著落:「那你……是如何想的?可覺母親這心意是負擔麻煩嗎?」
「能被夫人喜歡,我自然是開心的啊。」衡玉答得沒有猶豫。
至於其它的麼……
別人不說,又藏得認認真真,她又怎好胡亂揣測呢?
反正她又不急的。
且偶爾看別人著急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幼時隨阿翁垂釣,她便知最大的意趣非是將魚兒從水中拽上來的那一刻,等待魚兒上鉤,再看魚兒咬鉤甩尾掙扎的過程也是極妙的。
又如遊歷山水時,途中往往有著最好的景色,無需著急趕路,只管認真享受每一程山水便是。
她平生喜好頗多,遇著什麼新鮮的事物,便都想全須全尾地觀賞體會琢磨一番。
蕭牧腳下遲緩了半步,轉頭看過去,只見少女瑩白面孔迎著朝陽,似被籠上一層淡淡金芒,愈襯得微微含笑的一雙眉眼明亮狡黠,細看卻又似霧裡觀花。
他心口處一時快跳了幾下,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那……」
正是此時,忽有一物迎面而來。
蕭牧霎時間豎起戒備,出於本能反應便握住衡玉一隻手臂,拉著她避開那物。
「當」地一聲響,那東西砸落在地。
衡玉看過去,只見是一把打磨得光亮的木劍,劍柄之上繫著一隻藕粉色的如意結。
「將軍……」一道身影閃身而出,眼底含著請示。
衡玉看著那閃身出來的人,認出了對方正是那日刺殺蕭牧的刺客——之後她已聽蕭牧說過了,此人名叫藍青。
蕭牧看向前側方的竹林,搖頭示意藍青不必做什麼。
這顯然並非是什麼刺殺之舉。
藍青會意,行禮退下,再次隱去了暗處。
衡玉彎身撿起了那把木劍,看向那片竹林。
這劍正是從竹林里被拋出來的。
此時,其內有清晰的爭吵聲傳出。
「……說了多少次了,不准你再舞刀弄劍!你一個小姑娘家,成日非得折騰這些作何?萬一磕著碰著傷到哪兒,留了疤,日後嫁人都是有影響的,到時可有你後悔的!」
回應這道婦人聲音的,是女孩子不滿的反駁聲:「嫁人嫁人嫁人,成日就是嫁人!合著我活著便是為了嫁人做準備的嗎!」
「哪個女子不是如此?我不也是為了你的日後著想?你今年已十三歲了,怎就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苦心!」
「你不准我舞刀弄劍,趕走了在范陽老宅教我練劍的先生,我也認了,可我不過是舞一舞木劍,你卻也不允!這一路上,你什麼都不准我做,將我的書也燒了……在姨娘眼中,我做什麼都是錯!」
「你還有顏面說我燒你的書了?你看的都是些什麼書?那些雜書,不是女子該看的,是會讓人學壞的!」
「為何男子看來是增長見識,女子看來便要學壞?姨娘分明是悖論,難道身為女子,除了女戒女則之外,便什麼都碰不得了麼!」
「你看看你這幅模樣……待到了京師,叫你父親嫡母瞧見了,還不知要如何怪責我教養不當,竟給他們養出你了這麼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女兒!」
「我本也不想來京師的!還不如一直呆在范陽老宅來得自在,誰稀罕來!」
「你……」
「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父親升官後來了京城這麼些年,也不曾提過要接你我入京。現下我漸大了,便想到我了,美名其曰也該為我的親事做打算了,實則不過是將我當作貨物,待價而沽,嫁出去好替他們謀些好處罷了!」
「你……你簡直放肆!誰教你說的這些瘋話?都怪在范陽時我待你太過縱容,才叫你變成如今這不分好歹的討債鬼模樣!」
「對,我就是討債鬼行了吧!讓開,我要去找我的劍了!」
「不准去!我今日既給你丟了,你若再敢撿回來,看我能輕饒了你不能!」
「不就是挨罰挨跪嗎,隨你好了……」女孩子倔強的語氣中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快步要走出竹林。
「你給我站住!」婦人緊追其後,將人一把拽住。
「姨娘到底想作甚!」女孩子眼睛裡冒了淚花。
婦人見狀語氣也軟了幾分:「女兒家就該端淑溫婉,更何況你父親又是文人……你說你成日擺弄這些棍棒,常讓自己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究竟是何苦?說了這麼多回,你怎就執意不肯聽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