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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那雙溫和卻仿佛已經洞悉一切的眼睛,少年點了頭:「……是。」
而後,便是緊張不安的等待。
而溫大娘子的回應未有讓他等太久——
「那大伯母很替你高興。」溫大娘子欣慰地道:「這便是可遇不可求、真正對的那個人了。」
蒙大柱有些怔然:「大伯母……」
「那些舊制,興許有它存在的道理,卻不見得人人都適用。」溫大娘子緩聲說著:「人生來便是不同的,匆匆短短數十載,還須要正視自己的內心。」
話至此處,她看向那情緒波動著的少年,眼神愈發慈和:「大伯母早該想到的,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肩上又背著你阿爹阿娘予你的責任……而這些年來我一直神思閉塞,沉浸於這方小小院落之中,也未曾詢問過你真正的心意——孩子,你可怪大伯母嗎?」
聽出這番語氣里隱含著的愧疚,蒙大柱猛地起身,紅著眼睛朝溫大娘子跪了下去:「我從未怪過大伯母!一直以來懷有此等自私心思,該慚愧的人是侄兒!」
他從記事起,便常聽左鄰右舍提起兼祧之事,拿來打趣逗他——
幼時他尚且對此一知半解,待長到十二三歲時,家中開始有意替他留意親事,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與旁人不同。
那時他對自己的日後還沒有清晰的打算,但已然開始對此有排斥之感,又因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他便找到了阿爹,提出了想要解除兼祧的想法。
至今還記得阿爹的回應,十分地認真——
這認真主要體現在拿荊條抽他屁股時的力度之上。
阿爹邊打,邊質問他這麼想可對得起大伯母,又可對得起在天之靈的大伯父——
還同他講,自家人做事無需理會外人揣測,他既為蒙家之子,那便有義務擔起這份責任!
於是,自那後,他再不敢提及內心想法。
直到遇到吉吉,那原本就不曾真正壓下的念頭徹底鑽了出來。
再加上如今阿姐回來了!
他下定決心之餘,才生出了此番與大伯母相談的勇氣。
「臭小子,同你大伯母瞎說什麼呢!」
匆匆趕來的蒙父走進堂中呵斥道。
蒙母也緊跟著走了進來:「大嫂,這孩子一貫是個傻的,您別聽他這些糊塗話……」
說著,在後面拿手暗暗擰了一把兒子的後頸。
蒙大柱跪在那裡卻紋絲不動,毫無退縮之色。
這一次他是真正想清楚了,而非任性胡鬧——有些事若勉強為之,對自身對家中都無益處!
「糊塗的只怕是你們!」溫大娘子看向夫妻二人,嘆氣道:「我算是知道這孩子何至於到今日才敢開口了……做父母的,哪裡有你們這般強逼孩子的道理?」
蒙父嘆氣道:「大嫂,您不必這般護著他,此事哪裡是他一個小輩能夠擅自胡來的……」
「事關他自身,他竟沒有說話的份兒?」溫大娘子反問道:「那擔起這所謂責任時,怎就偏偏有他的份兒了?這是何等歪理?」
蒙父聞言沉默了一瞬。
下意識很想說大嫂這才是歪理,但他不敢……
「你們這般固執,不單是委屈了孩子,也是看輕了我這個做大嫂的。」溫大娘子嘆息道:「我豈會不知你們的用意?這些年來,坊間有傳言你們讓大柱兼祧兩房,是為謀奪大房家產——然而我這一方小小庭院有甚可謀奪的?」
她看著蒙父,道:「且當年你大哥離家多年方歸,這幾間鋪子也都是靠著你才立起來的,當年你堅持要分這兩間鋪子給我們夫妻,弟妹根本沒有二話……這份心意,我又怎會不知?」
「大嫂您千萬別這麼說……這些年來若不是有您打理著,單憑我和大柱娘,咱們這些生意只怕早就垮了!」
「是啊大嫂,咱們都是一家人,本就是不必分彼此的!」
「既是一家人,都是姓蒙,又何必非要執著於延續所謂兩房香火?」溫大娘子語氣柔和卻也堅定:「你們受了這些年的議論,不外乎是想給我一份念想和支撐……從前我不知大柱的想法且罷,如今既已知曉,又怎可再耽擱他?」
耽擱?
單氏有些怔怔,似是想通了什麼,後知後覺地看向跪在那裡的兒子。
「這些話,在鳶兒回家前幾日,我便已經想著要同你們坐下來談一談了。」溫大娘子道:「無論鳶兒回來與否,大柱都應當有他自己的選擇。咱們是一家人,這一點,也從來無需勉強大柱在終身大事之上讓步。」
單氏紅著眼圈輕輕吸了口氣。
「大嫂……」蒙父剛要再說,卻被單氏狠狠掐了一把後腰。
「大嫂,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單氏語氣爽利:「您說得對,既是一家人,兼祧之說本就是多此一舉的!」
說著,瞪了想要打斷她的丈夫一眼,聲音低而快地問道:「……還想不想娶兒媳婦了?」
蒙父一愣。
這跟想不想娶兒媳婦有甚干係?
第067章 提親的誠意
而單氏對他的眼神審判還未結束——
要她說,當年就怪這男人多事!
大哥才剛走,他就跑去官府立下了什麼兼祧的約定來,雖說她可以理解如此表態是為了安撫剛喪夫丟女無依無靠的大嫂,可話說得這般死,事情做得這般絕對,也實在叫人沒了三思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