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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這位郎君,也是要回京師嗎?」女孩子旋即問。
見衡玉點頭,女孩子便問:「那……之後到了京城,我可以去尋姐姐玩兒嗎?」
「自然。」衡玉笑著道:「到時讓你兄長帶著你便是了。」
女孩子連忙欣喜點頭,又忍不住心中激動,仰著臉向衡玉問道:「吉姐姐日後開書院的話,定會教女則女誡女德女訓之外的書吧?」
衡玉緩聲道:「男子所讀所習之物,來日女子也盡可學得。」
「當真!」女孩子振奮地險些要蹦起來。
衡玉認真點頭:「女子習文,本也不該只為迎合吟風弄月,訴閨閣之怨,為他人紅袖添香,亦或是用以操持中饋等刻板印象——讀書為開智,為明理,先為己思再為天下思。」
女孩子再次聽得呆了去,一時只覺置身浩瀚江海,尚不知邊際在何。
「可……女子學來那些作何?」婦人身側的婆子也聽得入了神,此時忍不住問:「女子又不能科考做官……學了又有何用武之地?」
「如今女子是不能科考,可這些女子的女兒,她們女兒的女兒呢?自吾輩而起,今日既有薪火相傳,守先待後,腐朽舊制便終有更迭之日。」少女聲音輕緩平定。
「姐姐說得沒錯……總有有人開此道!」女孩子激動得紅了眼眶,神色卻是興奮無比。
她突然覺得自己在參與謀劃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正事!
婦人看著衡玉,有些失神。
她今日聽到的話,是以往從未曾聽過的。
她心中的震驚,不比女兒來得少。
或是見識所限,她覺得小姑娘多少有些異想天開——女子地位卑賤,千百年皆如此,這條路哪裡是這麼好走的?
但是,無論如何,哪怕撞個頭破血流,卻也好過如她們這般一潭死水啊。
一潭死水意味著永遠不可能會有改變。
而這些願意開此道,肯去試錯,甘願去撞得頭破血流的小姑娘們,雖好似有些痴人說夢,但無疑是值得敬佩的。
總要有人敢做夢,夢都不敢做,何談其它呢。
她懂得不多,但也認得一些字,無人同她說且罷了,既有人細細地將道理給她擺明了,那她還是聽得懂、能勉強分得清好歹的。
婦人有些慚愧地笑了笑,小聲道:「妾身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燒香祈願吉姑娘早日得償所願。」
「姨娘怎麼幫不上忙,別再扔我的劍燒我的書便是幫忙了……」馬映柳在一旁小聲地嘀咕道。
婦人無奈嗔了她一眼。
衡玉見狀笑了笑,道:「便不叨擾了。」
馬映柳連忙福身,眼睛彎彎地道:「姐姐,那咱們回京後見。」
衡玉點頭,與蕭牧一同離去。
看著那兩道身影走遠,婦人才道:「回去吧。」
馬映柳頓時不滿地努起嘴:「姨娘竟還是不准我練劍嗎?吉姐姐都說了,父親和母親兄長沒那般刻板的,是您太過杞人憂天了!」
「我……」婦人嘆氣:「你今早連早食都沒用,總要吃飽了才能有力氣折騰吧?先回去吃飯。」
女孩子這才露出笑意,挽住婦人一條手臂:「多謝姨娘!」
婦人忽然有些感慨。
女兒許久不曾與她這般親近了……
她此前也反省過,是不是自己矯枉過正,但又實在心中沒底,極怕女兒長成別人眼裡的異類,一輩子都會毀了。
但方才那位姑娘的那些話,好似一顆定心丸,叫她總算得以安心些許。
人果然是要讀書明理開智的,自己找不到答案的,學來的道理會告訴你。
而人有了答案做支撐,才能於這諸事喧囂的世間稍稍從容些。
婦人一路思考著,她好像從來不曾這般思考過。
那小姑娘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迴響,徐徐道來,卻有著經久不散的力量。
「說來,那姑娘說自己姓吉,喚作吉衡玉……老奴怎覺得有些耳熟呢?」婦人身邊的婆子若有所思地道。
「嬤嬤又不曾來過京師,緣何會覺得耳熟?」女孩子問。
「啊,老奴想起來了!」婆子面色一時頗精彩:「今早天剛亮時,聽驛館裡頭的人暗下說起什麼吉家姑娘在此……還說京師里的童養婿特意尋到此地,來迎她回京呢!」
「童、童養婿?」婦人大驚。
京師里的風氣,竟是開放包容至此麼?
還是說,就這姑娘獨樹一幟?
馬映柳也呆了呆,旋即眼中的欽佩神往卻是愈發濃烈,又不由猜測道:「那童養婿……該不會就是方才那位郎君吧!」
「老奴看也像,說是長相尤為俊美,倒是對上了……」婆子恍然道:「我說呢,怪不得如此安靜乖順,站在那兒都不敢說話的!」
暗處還未來得及走遠的藍青嘴角抽了抽。
他家郎君八成倒是想,可惜輪不上。
「侯爺方才怎麼都不說話?」穿過竹林之際,衡玉隨口問。
「你字字珠璣,發人深省,本侯只有聆聽學習的份兒了。」蕭牧的語氣似往常與她鬥嘴時一般隨意,然而卻不含分毫打趣之意。
「我也覺得我的話多了些。」衡玉笑了笑,看向前方道:「其實我本也不是個愛說教的話癆來著——」
「嗯,我知道。」出了竹林,是一條狹長小道,道路兩側的桃樹枝葉伸展著,蕭牧走在衡玉前面半步,說話間抬起左手,替她撥去面前一枝擋路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