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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句平靜到仿佛在閒談的聲音,姜正輔面色疏冷:「蕭節使該不是認為,經此一事,你我之間便可化敵為友了吧。此番不過各取所需而已,顧長武背後之人深不可測,此人身份明朗之前,你我皆需好自為之,各司其職。」
蕭牧未有多言,抬手揖禮:「多謝姜大人提醒,蕭某告辭。」
姜正輔短暫駐足,看著那衣袍上染了烏血的青年離去,眼中再次現出思索。
夜色浮動之時,顧聽南院中的香樟樹下,再次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一刻鐘後,衡玉輕車熟路地由家中後門而出,在那座為竹林所掩的涼亭中見到了蕭牧。
「如何?可見到人了?」衡玉低聲問。
「見到了,但他提早服了毒,很快便毒發身亡,最終未能問出其背後之人。」
衡玉輕嘆了一口氣:「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不全是。」蕭牧看向為夜風所動發出沙沙聲響的竹林,語氣有些低落:「我本是有些把握的——他是我父親的舊部,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
衡玉有些意外,旋即明白了他的低落與沉重。
「他此番刺殺河東王,固然是有為子報仇的心思在。但我回來的路上總在想,若非是受我家中之事牽累,他或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蕭牧低聲道:「而如他這般者,時家軍中遠不止一人。」
「所以呢?你便要將這些罪責悉數背下嗎?」衡玉與他並肩而立,看向同一片竹林:「人與人之間的機緣最是玄妙,初遇之際,焉知日後造化?是福是禍,誰也無法預料。這些不是時家之過,更不是你之過,你和他們一樣,你亦只是他們當中的一個而已。」
「那人想要毀掉的,從來也不止是某一個人,而是整個時家軍。」
她輕挽住了身側之人的手,無比認真地道:「這些年來,你所背負得比任何人都要多。日後的路還長,需要你去做的事情還很多,蕭景時,且讓自己喘口氣吧。」
蕭牧默然良久,緩緩反握住了她的手,周身無聲鬆弛了些許。
衡玉拉著他坐了下去。
「但也並未全無所獲。」蕭牧攤開右手掌心,清洗後,其上已經乾乾淨淨:「我同顧叔表明了身份,從他的反應中大概可知,他並未另投別主,且他毒發之際用最後的力氣在我手心上寫下了兩筆……一橫,橫上一豎。」
「一橫,橫上一豎……」衡玉蹙眉思索片刻,道:「線索太少,若無參照極難辨認。」
她說著,看向蕭牧:「既是未曾另投別主,那與他同謀者……會不會也是時伯父的舊部?或是……在他看來,與時家是友非敵之人?」
「我亦有此猜測,已著人暗中整理如今仍在世的父親舊部名單。」蕭牧話至此處,也看向衡玉:「而若是後者的話,這兩筆,便有一種解法——」
對上他的眼睛,衡玉忽覺後頸泛起涼意,聲音極低地道:「……李?」
蕭牧微一點頭。
「那……」衡玉呼吸微窒:「會是……東宮嗎?」
暗中收攏時家舊部,為己所用?
此事若成,便可借刀殺人,可在登基之前剷平北地威脅,且雙手乾乾淨淨,依舊會是人人稱道的「仁君」……若是不成,亦可藉此機會表相護之心,以此來向蕭牧施恩,收攏人心?
正是合了那「進可攻退可守」的行事作風……
衡玉腦中轉瞬間閃過諸多,但這些匆匆閃現的猜測,似乎又總能找到些反駁的餘地。
「只是猜測,眼下無法定論。」蕭牧道:「但的確要多加防備。」
衡玉最終也只是輕點了點頭,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些:「更要早做打算。」
「放心,早已做下了最壞的打算。」他的聲音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衡玉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拿手指在他手心中輕輕畫著,思索道:「有沒有可能,毒發之下,控制不好手下力道方向……會不會,是晏泯的晏字上方,那一豎換了些位置?」
此事晏泯本就有極大嫌疑。
「亦有可能。」蕭牧道。
衡玉忽然有些喪氣,嘆道:「照此說來這可能也太多了些,這線索,有等同無啊……」
見她喪氣的模樣,蕭牧露出一絲笑意:「就當聊勝於無。」
二人又細談許久,直到有腳步聲朝著此處靠近。
「將軍——」是王敬勇的聲音。
「何事?」
「嚴軍醫過來了。」
衡玉下意識地看向竹林外。
這般時辰,嚴軍醫找來此處,定有緊急之事。
得了蕭牧准允,嚴明很快走了過來,行禮後,卻是又單獨向衡玉施禮:「嚴某有十分要緊之事,想請吉畫師相幫!」
第210章 仙師(求月票)
見他神色,衡玉便起了身:「嚴軍醫是想見白爺爺,對嗎?」
「正是。」嚴明正欲說明緣由時,已聽衡玉道:「那嚴軍醫請隨我回去吧,於家中相談更為妥當。」
「多謝吉畫師!」
衡玉遂看向蕭牧,小聲問:「你可要一同過去?」
蕭牧甚少如此毫不思索地拒絕她:「不了。」
誰都能深夜進吉家的門,唯獨他不能行此鬼祟之舉。
在此一點上,蕭侯爺堅守底線。
於是,衡玉與翠槐只帶著嚴明折返,挑了夜中無人經過的小道,來到了白神醫所居客院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