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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且此事於侯爺而言算得上公事,卻不僅只是公事呢。」衡玉看向不遠處的柳苗二人,認真道:「到底也事關侯爺的準兒媳——」
方才柳主薄當眾認爹,及蕭侯及時出現認領下這個身份的畫面且還在她眼前。
蕭牧也很認真地看著她,且抬起了一隻手屈指在她頭頂:「不知吉畫師是否患有皮癢之症?」
衡玉下意識地就要捂腦袋。
然而懸在她頭頂的那隻手動作極快——
「當」地一聲就敲在了她頭上。
「……真打啊!」衡玉捂著頭輕「嘶」著氣。
蕭牧微揚起嘴角,負手往前走去。
身後的小廝見此一幕,臉色有些複雜,侯爺動手打了吉畫師的頭,且看樣子打得還不輕,這是可以和夫人說的嗎?
或因實在茫然,不由看向身旁的王副將。
王副將的臉色也不大正常——將軍越來越反常了。
看著那雙背影,王敬勇心內莫名有「再這樣下去恐怕大事不妙」的不安之感,遂大步追上前,來到了自家將軍身側。
下一刻,只見自家將軍回頭看了眼那名正拍打著身上塵土的年輕夥計,並問他:「學會了嗎?」
王敬勇:「……」
學不會。
學廢倒有可能。
「蕭侯爺,吉畫師,如不嫌棄,請去堂中坐一坐吧。」苗娘子上前福身相請。
見身側女孩子抬了腳,蕭牧遂頷首。
二人走在前面,佳鳶在後面扶著苗娘子一隻手臂,低聲寬慰著:「……苗姐姐莫要因此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往後不理那些人了就是。」
方才將這一切看著眼裡,她既為苗娘子氣憤,又覺世事無常。
就在不久前,她尚是無家可歸的孤女,好心收留她的苗娘子則有著關係頗佳的娘家人在身後可依靠——
可轉瞬間,一切都忽然調換了。
世事總是弄人。
好在苗掌柜足夠自立,才能有底氣應對這些人。
正好也應了阿娘的那句,身為女子,若有機會能夠自立,哪怕機會微渺,便也絕不要為貪圖所謂一時輕鬆,而去做依附他人的菟絲花。
如今被家中人「逼」著習字讀書、學算帳,於她而言雖有些難,卻正也是她的幸運之處。
「看清了也好,早日看清是好事。」苗娘子一連用了兩個「看清」。
見她看得開,佳鳶放心了些,下意識地看向一側的柳荀,聲音更低了些,帶了一絲笑意:「苗姐姐說得對,經此一事,倒也看清身邊人的真心了……」
近來她學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或許也是這個意思吧?
後頭,年輕的夥計擦乾面上狼藉,正要跟上去時,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娘?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我一直都看著呢!」婦人低聲問道:「……讓你破劫來了,你方才那是在作甚?」
「我那不是看不下去他們欺負人麼……」
夥計正試圖解釋自己方才的離譜舉動時,只聽自家娘誇讚道:「不愧是我生的,幹得好!唯一不足之處就是罵得太輕了些!」
又道:「……沒看出來我兒子還有這本領呢,往後娘跟你嬸子她們吵架,可就指望你了!」
「……」想像了一下自己對陣嬸子們的畫面,夥計心情複雜。
「行了,快進去伺候蕭侯爺吧!」婦人很快催促起來,滿面激動欣喜:「回頭也好叫我跟你爹也跟著沾沾佛光……」
對上自家娘的眼神,夥計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件法器——即將要被送去菩薩面前開光的那種。
堂內,衡玉和蕭牧在一張桌前坐了下來。
苗娘子上前鄭重行禮道謝:「今日之事,實在多謝侯爺與吉畫師了。」
否則單憑她自身,根本嚇不退那些胡攪蠻纏,能將人生吞活剝了的豺狼。
而至親之人忽然成了豺狼,如果無人在身旁添些底氣,她恐怕也做不到冷靜理智相待。
柳荀也趕忙跟著一起施禮:「多謝侯爺和吉畫師相助。」
王敬勇看了一眼站著行禮的二人,又看一眼坐在那裡接受二人行禮的兩個人——
這是在幹什麼?
一拜高堂嗎?
此時夥計提了壺茶來,苗娘子接過,親手斟了兩盞遞給蕭牧和衡玉。
「……!」王副將的瞳孔一陣收縮。
還要敬茶是吧!
乾脆把這大堂里掛滿紅綢好了!
饒是王副將素日不通風月,然而這一幕於他這個局外人而言,指向性實在過於明顯。
衡玉捧著茶,鼻間嗅著包子香氣,朝蕭牧問:「侯爺還沒吃過苗掌柜家的包子吧?」
聽出她言外之意顯是想吃了,蕭牧垂眸吃茶間,「嗯」了一聲。
「……這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吃食、粗茶淡飯,豈能招待得了侯爺。」苗娘子有些惶恐地道:「對街有幾家酒樓里的菜式聽說不錯,不若我去叫上一桌,權當聊表謝意。」
聽她口中的自家將軍這般精貴挑剔,王敬勇脊背挺直,正色道:「我家將軍往日行軍時,一貫與軍中士兵共飲用,行軍艱難時,便是喝雨水、嚼草根充飢也是常有之事——」
聽著下屬這無處安放不合時宜的好強心,蕭牧一時無言。
雖說也是實話,但此刻說出來,莫名就有幾分飲血茹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