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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王眼神微變,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身側的內監和那名東宮女使。
片刻後,他忽地笑了道:「小娘子多慮了,本王原本也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他將珠花遞過去,含笑道:「這珠花,便還還給小娘子。」
衡玉伸手接過,未多言,福身一禮後,便與宮娥離去了。
河東王看著那身影消失在宮門後,眼中興致愈發濃厚了幾分,隨口問身側內監:「姓吉,哪個吉家?」
「延康坊吉家,晴寒先生的孫女。」
河東王「哦」了一聲,往前走著:「晴寒啊……那都死了多少年了,這吉家如今,還有什麼撐得起來的人麼?」
「晴寒先生之孫,乃進士出身,如今就在這東宮內任舍人之職。」
河東王依然滿眼不屑,渾不在意地道:「小小舍人而已……若我沒記錯,晴寒就這麼一個孫子吧。」
內監未再接話,只低頭引路。
「吉娘子可被嚇著了?」離開東宮的路上,那宮娥輕聲問。
衡玉微微笑著搖頭:「不曾。」
誰會被一隻蒼蠅嚇著。
翠槐等在內宮門外,見著衡玉,和往常一般連忙迎上來。
主僕二人便一同出宮,於宮門前臨上馬車之際,恰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立於馬側。
那人身形挺闊,身披金色夕光,似同身側那匹黑緞般油亮的馬兒一同入了畫。
他不知是剛好走到此處,還是估算著她出宮的時辰特意等著她。
此時二人與金燦夕陽下遙遙相望,誰也不曾說話。
翠槐一會兒瞧瞧自家姑娘,一會兒瞧瞧那不遠處的蕭侯爺,一時也未有出聲打破這份無聲的美景。
霞光染濃了暮色,衡玉露出笑意。
蕭牧眉宇間亦是柔和之色,片刻後,他方才躍上馬背。
衡玉便也上了馬車。
「待會兒近了太平坊,便將這珠花當賣掉。」衡玉坐進馬車,便將手中的珠花遞給了翠槐,自己邊拿過小几上的濕布巾擦手,邊道:「當賣來的銀子,買些包子送去給淨業寺附近的乞兒。」
翠槐怔了怔,卻不多問,只應下來。
次日,十餘日未曾早朝的皇帝出現在了金鑾殿上。
不少來時雄赳赳,氣昂昂的言官,見狀多是暫泄了氣焰——無它,不大敢刺激這位陛下。
總的來說,太子代政還算盡心公正,故而如今他們御史台私下大多已經達成了「非必要不面聖」的共識。
相較之下,那些以姜正輔為首的士族官員們,就沒有如此高的覺悟了。
他們與太子多有政見不合之處,便借著皇帝早朝的機會,大為抒發了一番——雖明面上是在稟事,但亦不難聽出其中對太子隱含的不滿。
皇帝聽得咳了又咳,內監頻頻上前拍背。
眼看再不宣布正事,只怕又要請太醫了,皇帝借著剛咳完,尚無人說話的空隙,道:「……朕打算讓河東王暫兼營洲防禦使之職,於千秋節後,隨同蕭卿一同前往營洲歷練。」
大殿內靜了靜。
旋即,河東王出列謝恩:「侄兒定不負陛下厚愛,此去盧龍道,定用心跟隨蕭節使左右,歷練自身,鍛造心志,以期早日有能力可為陛下、太子殿下分憂。」
太子眼神微動,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意識到已是來不及了。
父皇當眾敲定了此事,顯然是已經將諸事安排妥當——
太子微微轉頭,看向蕭牧,只見其沉靜從容,未有異色。
太子不由想到,父皇昨日午後曾召蕭侯入宮……
早朝散罷,百官三三兩兩地離去,多是低聲交談著此事。
「按說防禦使之職,多是由刺史兼任,亦或是置節度使便不再另置防禦使……陛下此舉似乎另有深意啊……」
這分明是堂而皇之的安插眼線……
也有人悄聲道:「若只是放置眼線,還且罷了……」
怕就怕,這眼線久居北地,仗著宗室出身與陛下撐腰,時日一長,便將兵權分割乃至盡收囊中了……
「其中之意,定北侯豈會不知……」
「慎言。」
已有些見風使舵之人,圍到了河東王身側,攀談起來。
對此,河東王甚是享受——他生來即為皇室中人,這本就是他應得的一切。
「令公……怎會是河東王?」
姜正輔回到中書省閣內坐下,便有幾名官員圍了上來。
「這河東王私下沉迷酒色,性情張揚,豈堪大用啊……」
「提醒陛下於營洲置防禦使之事,的確是本官的提議。」姜正輔微皺著眉,道:「但將人選定為河東王,是陛下之意。」
「陛下糊塗啊。」吏部尚書馬存遠嘆氣道:「河東王這,這……」
——這貨甚至還比不上他家中那不爭氣的逆子馬哲!
姜正輔話有深意地道:「陛下如今,也只敢選用淺薄之人了。」
眾人便沉默下來。
這是不是就叫做病急亂投醫?
「也罷,暫時只能如此。」姜正輔眼中暗芒微聚:「且看定北侯之後會作何反應……離其返回北地,還有些時日。」
馬存遠等人會意。
還有些時日……
那就代表著,誰也不知之後還會不會有其它「變故」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