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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牧堅持解下,替她披上之際道:「我身為男子,卻要占你的披風,這如何像話。」
見他將披風還給自己還不夠,似還要去解自己的,衡玉立即道:「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誰說女子只應被人護著,侯爺這何嘗不是固守偏見?需要者取之,方為正解。」
蕭牧動作一頓,心情愈發複雜。
需要者取之?
「……你的意思是,本侯較之你,更為嬌弱?」他不知自己是怎麼問出這句話來的,更不知為何會用上嬌弱一詞。
「我絕無此意。」衡玉解釋道:「只是近來托侯爺的福,調養得當,畏寒之症大有改善——而侯爺身上舊傷無數,才更應避寒氣,以免觸發舊症。侯爺之安康關乎北地安危,斷然馬虎不得。」
她聽嚴軍醫說過,他身上的毒,會讓他尤為怕冷。
所以方才來不及有思索,便將披風給了他。
她末了不忘拍一句馬屁,蕭牧不知是否受用,看了她片刻,未再多言,只問道:「當真不冷?」
「避著雨呢,不冷。」恐他要繼續解披風,衡玉伸手握了他一隻手,坦然問:「侯爺看,沒撒謊吧?」
她的手柔軟溫熱,只握了一瞬便鬆開了。
此一刻,蕭牧仿佛聽到了戰事前那密集震徹天地的戰鼓之音。
片刻,他方才反應過來,那竟是他的心跳聲。
蕭侯儘量面無表情地向她微一點頭,「嗯」了一聲,而後身形微有些僵硬地轉過身望向亭外雨幕。
幸虧有這雨聲——
他暗暗慶幸著。
她極快握過的那隻手被他半藏於袖中,無人知曉他的小心翼翼,如同安置一件寶物。
「侯爺,小的去取傘來!」亭外的小廝咧嘴一笑後,便跑得沒了影兒。
雨聲淅瀝,將天地間的喧囂一時遮盡。
「得此片刻閒時看雨,倒也是樁幸事。」衡玉望著雨水,語氣輕鬆地感慨道。
此一刻可聽一聽雨聲,暫時不去想那些費心之事。
雨水之外,她尚有艱險之事需應對謀劃,而他的處境要比她更難百倍。
但這一切都不急於此時去思慮。
蕭牧頷首,也看著亭外雨霧。
八年前的那個雨夜,是他逃亡途中稍得喘息的一夜。
那一夜他雖不曾熟睡,但時而聽著身側女孩子的呼吸,便尚覺世間萬物仍是真切的,於無所歸屬中終於抓住一絲安穩,心內那堵岌岌可危的危牆才未曾坍塌。
善意二字,無論是得到還是付出,都會得到切實的內心回饋,自成力量支撐心內乾坤,留給光亮灑落進來的機會。
蕭牧下意識地微微轉頭,看向身側之人。
少女微仰著臉,側顏如一朵沾著晨露的粉白海棠。
她發間被雨水沾濕些許,不再似往常那般柔順如綢緞,又遭風吹過,迎著光有些毛絨絨地,叫人莫名想要揉上一揉,順上一順。
這念頭一起,蕭牧忽然想到前兩日晏錦來時,與她說笑間揉她腦袋的畫面。
哦,細想不止昨日,揉過不止一次。
「吉畫師認為晏郎君此人如何?」他忽然問。
「晏錦啊。」衡玉思索了一下,道:「也是個有很多秘密的聰明人。」
也——
蕭牧未細究什麼,只問:「所以吉畫師知道他的秘密嗎?」
「知道了就不是秘密了啊。」女孩子的語氣從容隨意:「每個人都有秘密,既與我無關,我便也不曾多做探聽過。不是非要知曉對方全部的秘密,才能做朋友的,侯爺您說對吧?」
蕭牧微微笑道:「對。」
旋即又道:「故而他算得上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嗎?」
「算是吧。」衡玉笑道:「到底他曾幫過我,替我解過困。」
「單單只是因為幫過嗎?」蕭牧視線落在亭外,仿佛漫不經心地問:「幫過你的,只他一人嗎?」
「當然不是。」衡玉微微歪過頭看著他:「自來營洲後,侯爺也曾幫過我許多的。」
或許在營洲之外……也曾有過。
蕭牧覺得自己今日頗幼稚話多,嘴上卻莫名有些停不下來:「那你與晏郎君相處甚佳的原因還有哪些——」
「大抵是因為他有趣吧,相處時一切隨意,不用顧忌什麼。」
蕭牧淡淡「哦」了一聲。
「侯爺也是極有趣之人。」衡玉很快補了一句。
蕭牧將手負在身後:「你倒不必將水端得這般平,我有趣與否,自己心中有數。」
她是第一個說他有趣的人——自從他做了蕭牧之後。
「我但凡說句實話,在侯爺眼中不是端水,便是拍馬屁,可謂偏見頗深了。」衡玉笑著道:「須知有趣而不自知,方是真有趣。」
這又是什麼鬼道理?
蕭牧輕「嗤」了一聲,嘴角卻不自覺揚起。
不遠處取了傘回來的小廝見此一幕,不由躊躇起來。
侯爺看起來是少見的愉悅,他要不要晚點再上前送傘?
畢竟夫人說了,此類事是很講究眼色的。
於是小廝後退一步,藏身於一叢枯竹後,但因過於八卦,又忍不住將頭探了出去偷看。
這一探頭,正好就撞進了自家侯爺警惕的視線里。
一時間四目相對——
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