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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便也直截了當地問了。
「晏泯,是嗎?」
晏錦笑著點頭,又吃一口茶:「是啊。」
他承認得輕鬆而利落,衡玉又問:「此來營洲,是為藏寶圖?」
「這個問題是否有些看不起我了?」晏錦嘆氣反問:「小十七覺得我缺銀子麼?」
又笑微微地說道:「再者說了,傳言不可信,為了這般虛無縹緲的東西以身涉險,豈不太蠢了些?」
衡玉便繼續直白地問:「所以,你背後之人是誰?」
「背後之人?」晏錦笑了一聲,慵懶地展開雙臂,做出任由衡玉打量的姿態,饒有興致地問:「小十七看我像是他人傀儡嗎?」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衡玉點頭:「倒也是,晏大東家的名號已然十分響亮,大可獨當一面獨自謀事了。」
「不,我還缺一個如小十七這般聰明的人作伴啊。」晏錦抬手也倒了盞茶,推到衡玉面前,笑意溫和帶著歉意:「此前多有隱瞞,是我的不是。這盞茶全當賠罪,還望小十七不要生我的氣才好。」
「說笑了。」衡玉語氣坦然:「你我並非三歲稚童之間的交情,世人皆有秘密,我待你也並非全然坦誠,這無可厚非,更談不上生氣二字。」
「我倒希望你生氣。」晏錦痛心般嘆氣:「如此至少還能顯得我重要些啊……」
衡玉也嘆了口氣,看著他道:「你如今已是不能再重要了——」
晏錦哀嘆:「那也不是在小十七心中的分量啊。」
聽著他看似在插科打諢,實則在消磨她耐心的話,衡玉半垂著眼睛看著他倒的那盞茶,道:「不為財,也非受人脅迫、與人同謀,所以——你想造反,對嗎?」
女孩子拿最平常的語氣說著最大膽的話。
然而卻也驚不到對面坐著的人。
「造反麼,我自認暫時沒有這個本領……」晏錦悠悠地道:「可你不覺得,這世道上的不公實在太多了些嗎?若能亂一些,先破而後立,或是個救世之道。」
聽著這句話,衡玉看向他的眼神里真正帶上了感到陌生的探究之色。
「小十七,別這麼看著我。」晏錦笑了笑:「我從未想過傷害你,昨日我察覺有異,還曾提醒過你不要出門走動,你我不是敵人。」
「所以,昨晚的刺殺不是你的安排?」衡玉問。
雖已大致確定了是何人的手筆,但多問一句也沒損失不是。
晏錦搖頭:「不是,我沒有道理多此一舉。」
「所以,下毒之人是你。」衡玉的語氣是篤定的。
晏錦微笑點頭:「不錯。」
聽他承認了,衡玉並沒有著急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端起了茶盞。
見她動作,晏錦道:「小十七,我未曾想過要與你對峙,你我脾性相投,本就該是一輩子的好友。且我想做之事,或與你不謀而合……你這些年,不是一直在追查晴寒先生之死的真相嗎?」
被他道破心思,衡玉也無隱藏之意,從容點頭:「是啊,一直在查。」
晏錦笑看著她:「那查明了嗎?」
衡玉很坦誠:「有眉目了。」
「對方怕不是尋常之輩吧。」晏錦語氣溫和:「我可以幫你,你我之事,本就是殊途同歸。」
衡玉慢慢放下了茶盞。
「我也不想與你對峙。」她看向晏錦,認真地道:「到底誰也不想同一個自己看不透的人做敵人,看不透,怎麼贏得了呢?」
「小十七,你不用贏我。」晏錦笑著道:「你我作伴,我的即是你的,畢竟我族中那些人啊……」
他說著,「嘖嘖」了兩聲,搖頭道:「這世間沒有幾個值得之人,小十七是個例外。」
「多謝抬愛。」衡玉道:「可你我殊途卻不同歸——我要報的只是私仇。」
而他話中之劍鋒卻是指向天下人。
她不知他經歷了什麼,為何如此,但話已至此,他們的確不是同路人。
「私仇?」晏錦好奇地問:「晴寒先生這般身份,對方膽敢如此肆無忌憚,其背後的可能,你該是深想過的……若是與最高處的那人有關,這仇還是私仇嗎?」
「仍是。」衡玉答得沒有猶豫。
一人之錯,絕無可能讓天下人擔責。
晏錦無奈笑了一聲:「說來你吃得苦頭也不算少了,怎竟還是有如此天真固執的一面呢。手中無刀,何以抗衡?」
衡玉:「若非要以天下人為刀,此仇或不報也罷。」
「說你固執,你倒極容易放下了。」晏錦喟嘆一聲,靠在了椅背里:「你從天下人身上又得到過什麼嗎?或者說,他們活在如此不公的世道之上,渾渾噩噩,艱難愚昧度日,當真有意義嗎?」
衡玉:「我未曾得到過什麼,也未曾給予過天下人什麼,正因如此,不予則不奪。渾噩艱難與否,然螻蟻至少也有活下去的權利,活著才能變好,死了便什麼可能都沒有了。我見你活著艱難,不如送你去死,以你之命助我先破後立——世間不該有這般古怪的道理。」
「我道你灑脫不羈,可骨子裡還是如此。」晏錦搖頭感慨:「晴寒先生什麼都好……可怎麼盡教了些古板的硬骨頭出來呢。」
舒國公那血淋淋的先例,竟是還不夠嗎?
晏錦的眸光隱隱暗下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