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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說完方才那番話, 陸雲挽繼續低頭看起了有關《重刑同一案》的資料。
艾忒溫站在他的背後,默默地咬緊了牙。
身為攝政王的親信,艾忒溫非常清楚陸雲挽究竟有多麼執著、不聽勸, 凡是他決定要做的事情, 沒有人能阻止。
艾忒溫本應該和之前一樣, 無條件服從陸雲挽的命令, 絕對不做攝政王吩咐以外的任何事才對。
但是陸雲挽的反應,卻讓艾忒溫陷入絕望。
他是攝政王最忠實的信徒,絕對絕對不會允許信仰的人在自己的注視下走向滅亡……
房間裡忽然安靜下來,陸雲挽抬眸看向艾忒溫:「還有什麼事?」
金髮少年默默向後退了半步:「沒有了, 攝政王大人。」他將複雜的情緒強壓了下來,安靜地退出了房間。
幾秒鐘後,房門緩緩合上。
本應該回到自己住處的艾忒溫停頓一會,竟然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他要獨自去找楚玄舟。
……
陸雲挽對《赫明協定》這件事的態度,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漠。
艾忒溫剛剛離開房間, 陸雲挽眼前光屏上的畫面,就由方才的法律條令轉到了新聞界面。
艾忒溫沒有誇張:此時星網上所有媒體,都在報導著《赫明協定》相關新聞。
陸雲挽隨手點開一個,便看到了記者至低等人類聚居星去採訪。
這顆陸地行星所在的星系漆黑一片, 缺乏光、熱的星球上寸草不生, 所有人類都只能待在建築物內。
一個身材幹瘦的小女孩出現在了投影中,常年不見陽光,讓她的皮膚變得分外蒼白。
看到眼前的畫面, 陸雲挽慢慢地彎腰陷入沙發中, 他雙手合十輕輕地撐在下巴底下。
站在懸浮攝影儀對面的小女孩看上去怯生生的。
「我今年六歲。」
「從我出生起, 這顆星球就是現在的樣子, 」她咬著唇說, 「我還沒有見過陽光,聽媽媽說它照在身上暖暖的。」說到這裡,小女孩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一下。
懸浮攝影儀對面的記者問她:「你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小女孩停頓了好半會,終於扣著手小心翼翼地說:「我有點想去其他星球看看,我還沒有去過其他星球呢。」
在星際時代,跨星系旅行早已經成為普通至極的日常。
從沒有出過自己居住星球的星際公民,甚至可以類比為從沒有離開過居住小區的地球人。
原主每天都會處理各地傳來的要聞,完全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在星網看消息。
所以陸雲挽此時所在的界面,還保持著最原始的設置。
他的視界中除了全息投影以外,還有一個實時顯示觀眾情緒的標誌。
能看到,小女孩說了自己的願望之後,位於角落的標誌忽然從「憤怒」轉為了「愉悅」。
在這個人魚主導的帝國與星際,人類永遠都是最底層。
為數眾多的人魚情緒可以因《赫明協定》和對陸雲挽的反感而變得憤怒,但是不會理解一個小女孩的願望。
甚至還會嘲笑她居然連一次星球都沒有出過。
看到這裡,獨自坐在房間中的陸雲挽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迴蕩在這一間位於深海的房間裡,竟然顯得有些悲涼。
陸雲挽突然想起——原主報考軍校,離開所在星球的原因,也只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
可是現在……他卻將更多的人類困在了那個狹小的世界。
陸雲挽想起了那個提出《重刑同一案》的原主,又想起了那個簽訂《赫明協定》的原主。
他們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在幾年的間隔後做了完全相反的事。
當年那個一心想要改變人類生活世界的少年,如果看到這段採訪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憤怒、遺憾、恨,陸雲挽不知道原主會怎麼想,但他的心中五味雜陳。
原本輕輕抵在下巴上的雙手向上移去,陸雲挽捂住了自己的眼眸,接著緩緩向後靠去。
如果是剛穿來時看到這一切的話,陸雲挽或許會冷眼旁觀,或者說「反派就是反派」。
但是現在他知道,原主並沒有《人魚帝國》里寫的那麼糟糕……
陸雲挽沒法用看戲的眼光對待這一切。
他是這個世界陌生的訪客,之前一年的時間裡,陸雲挽的世界擁擠而吵鬧。
每天都要面對不同問題的陸雲挽,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孤單。
……在他從前生活的世界,星辰總是永恆不變的。
但是這一年來,陸雲挽每次仰頭向天際看去,都會望見不一樣的星海。
每每看到這些壯觀又漂亮的景色,陸雲挽總是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是否真實。
同時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異類」的身份。
但那都是一瞬之間的事,政務忙碌的攝政王,並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直到這個時候,延遲一年的孤獨感終於襲了上來,將他淹沒在了深海之中。
接著又在原主情緒的催化下化為痛苦將他包裹。
星網上的採訪還在繼續,就連一向淡於關注輿論的滄芮星相關部門,都在這個時候給陸雲挽發來了問詢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