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頁
「小兄弟,請問是誰讓你把這劍譜交給我的?」
他心裡隱隱知道了答案,卻還是想要問一問。
「那位高人沒告訴我他的名諱,只讓我把這劍譜轉交給您,還有,他說這劍譜是他三師兄留給他的。」
那隻拿著劍譜的手輕微顫動,縱是數年已過,再想起往昔,仍是忍不住眼眶微紅。
「他還讓我帶一句話給您,」少年頓了頓,想了想他說的那句話,「他說,您練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看到了。」
那日他正要替陳妄送家書,臨行之前自己與他說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
「弟子本想,若是殿主去了,就能看到弟子的玄陰劍法練得如何了。」
「無礙,等你回來後,再給我練一遍看看罷。」
本以為是抱憾終身,原來道君他,一直都不曾忘記。
他握緊劍譜,轉身望向青瓦邊新長出來的藤葉,抬手拂去遮住視線的發梢時,也不留痕跡地用指腹拭去了眼尾那顆欲要落下來的淚珠。
_;
荒木之境裡極度安靜,靜得能聽見樹木根莖在地底生長時的窸窸窣窣聲。
被困在蓮紋陣里的人死氣沉沉,兩隻手腕依舊被縛魂索緊緊系住,他腕邊的血跡已經凝固,唯獨那帶有銀竹節的玉串乾淨如初。
從傷口裡流淌下來的血跡乾涸後,這兩條雪白的手臂上便留下了數條紅痕,瞧著觸目驚心,遂更別提他那一身白衣被血染得有多狼狽了。
「師兄。」
平淡音色入耳,其間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縛魂索微微晃動,垂著頭的男子緩緩抬起臉,兩隻下陷的眼窩泛著青灰,眼裡是陰森森的幽綠,紅得扎眼的血跡遍布其下顎及前襟,明明應該是瘮人,可那張臉又生得極漂亮,仿佛是摔得粉碎的玉石,在光照中依舊奪目耀眼。
他半眯著眼睛,收起陰測測的模樣,帶著幾分討好意味地彎了彎眉眼:「禹清,你放我出去好不好,這裡又冷又黑,我不想呆在這兒,你就當是可憐我……」
「師兄,」李息垣打斷他,正色道,「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你要答應我,永生永世都不得再糾纏五師兄。」
聽他說完,徐清翊幽暗的目色一沉,瘦長手指不自覺往掌心收攏,他面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崩毀,又不動聲色地恢復如常,扯著唇角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答應你。」
「好。」
李息垣回應得爽快,從袖中掏出一枚丹藥扔到他面前,「這丹藥是由月隱無憂草練成的,不用我多說,想必師兄也清楚它的效用,為了防止你反悔,等你服下這丹藥,將以往的記憶全部封印,我馬上就放你出來。」
看著那枚滾落到衣擺邊的丹藥,徐清翊神情晦暗不明,眼裡卻藏著刀鋒,只在即將抬眼時變得柔和,勾唇反問道:「你不將縛魂索解開,我如何撿起這丹藥?」
「不需要解開縛魂索。」
李息垣皮笑肉不笑,他在陣外催動無形之力,令地上的丹藥浮起,直送到白衣人嘴邊。
徐清翊眼神即刻冷了下來,咬牙切齒地撇過頭,他目光凌厲,像是恨不得將陣邊的人給劈成兩半,一字一句惡狠狠道:「我不出去了。」
他眼裡的恨,李息垣自然是看得明白,其實他只是想詐詐他,因為根本沒有第二顆由月隱無憂草練成的丹藥,不然師尊他們也不會因為這事如此頭疼,結果他這個大師兄寧願永遠被困在這裡,也不願放下對五師兄的執念。
那顆丹藥在空中化為虛無,李息垣思來想去,不由地嘆了口氣:「師兄,你這又是何苦呢?我之前暗示過你,如今的五師兄根本不是那個斷你靈根,害你寒毒纏身之人,你真正恨的那個人早就已經死了。」
他並不確定把那個人已死的真相告訴他,他是會覺得解脫還是會更加崩潰,但現在看來,他也別無選擇。
讓他頗為意外的是,徐清翊聽完很是平靜,臉上連半點波瀾也尋不到,他靜靜與他對視,似乎不明白他跟他說這些是何意,然後他嘴唇動了動,淡然出聲:「我知道。」
徐清翊臉上是不起波瀾,李息垣聽完反倒是驚愕地瞪大雙眼:「你知道?」
他腦海里所有的思緒飛速流轉,到頭來更是疑惑:「師兄,我實在不明白,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能這般恨他?甚至到現在,你還想著不惜利用自己毀了他!」
「我不恨他。」
徐清翊的雙腿經過長久跪坐,已經酸麻到沒知覺了,他痴痴地看向掛在手腕邊的玉串,喃喃道,「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而已,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恨他,如果不讓他得道成仙是恨他,那我大約就是恨他罷。」
他好像也分不清愛恨了,所以黯淡無光的眼眸里有些迷茫。
李息垣一瞬間也沒弄明白他這幾句話的意思,皺著眉想了半天,心中總有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師兄,你既然不恨他,想跟他在一起,為什麼又偏要毀了他呢?」
「我也不想毀了他,」他眼裡添了抹深深的絕望,像是在喃喃自語,「可如果不毀了他,他就會丟下我,再也不回來了。」
李息垣沉思片刻,開口緩緩說道:「師兄,或許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此費盡心力糾纏五師兄,最終也只得到無盡痛苦,那麼歸根結底,是因為五師兄此生的命定之人,根本就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