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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
呼喚聲猝地闖入耳中, 卷著天光覆蓋過來。
眼前正是瑩瑩日色, 故夢重現,有人絲毫不嫌棄其渾身血污的模樣,緊緊握住那雙腐肉遍布的手,堅定且溫柔喚他:「師兄。」
這讓他忍不住透過日色,去看隱在光影里的容貌, 只是那一剎, 天光被黑暗湮沒, 刺骨冰冷再度襲來,面前的人像是被風碾碎的不堪一擊的影子,「呯」地化成粉末。
那張長久寫滿冷淡的臉上難得流露一縷驚慌,忙伸手去抓,撲了場空後,才終在現實中陡然睜開眼。
身側已空無一人,自己依舊躺在黃花梨木雕花架床上,守著身邊逐漸流失的餘溫。
散落的珠簾不知何時已經修好了,他的視線下意識透過珠簾的縫隙,望見了立在紫檀鯉龍紋立櫃前的人影,好像重新尋得了雪裡的那捧永不熄滅的火焰,如釋重負。
立柜上頭掛著畫幅,畫裡的笑靨落入餘光,令他凝眉,青灰的眼色略微沉了沉,鬼使神差問他:「畫中何人?」
正對著畫發愣的人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應了句:「你不必知道。」
以徐清翊的淡薄性情是不會對區區一幅畫尋根究底的,蘇紈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走到門前繼續觀察門框正中的雕花。
他試探著握緊把手,隨意往裡拉了一下,本以為會如以往紋絲不動,怎知開門聲戛然響起,原本緊閉的房門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他給拽開了。
真是見了鬼了!
出乎意料的變故,使他內心的驚詫勝過歡喜。
蘇紈望向延伸出院子的青石板路,欲要抬腳往外行,恰巧沉煙端了銅盆踏進院門,與他四目相對,再是笑道:「恭賀公子出入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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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剛下過雨,地面濕漉漉的,路人三兩一行,或提著籃,或牽著馬,或扛著草垛子,儼然一副鬧市景色。
就是天過於昏暗,鮮紅的燈火點亮枯灰老舊的建築,星星點點的赤焰像血糊在街頭,令眼睛怪不舒服的。
叫賣聲談論聲此起彼伏,街頭上的人忙得不可開交,沉煙在前頭提著燈,為身後的人開出一條道來。
蘇紈與徐清翊並行,其一身的散漫灑脫,還不知從哪裡順了把摺扇在手上把玩,明面上是賞街景,暗地裡早將這詭異之地細細揣摩分析了百八十回。
他料到自己即便出了那扇門修為也不能恢復,未聞風吹草動,只得不露聲色,好想方設法把莫秋折的殘魂找出來。
眼下這地方除了街景略顯陰森,其餘的都跟武界都城無異,人人生氣蓬勃且鮮活,瞧著是沒什麼奇怪的,只是在鬼界出現這麼個鬧市景象本就不正常,再加上這些「人」在某些表現上也不是很符合常理,比方說……
他甩開摺扇,目光越過幢幢人影,見前方同樣有人提著燈從人群里開出一條道,身後領著兩個男子,正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情意綿綿,歪膩得很。
蘇紈暗暗「嘖」一聲,瞧他們眼光落過來,乍的像見到了什麼驚鴻艷影,整個呆愣在原地,面容上流露出目眩神迷的痴色。
這才是尋常人該有的反應。
他用摺扇扇了幾縷帶著濕潤的風,側目去看身邊的徐清翊,這人的容貌再怎麼說也稱得上驚世絕俗,上回在錦州城那些人見著他還叩頭叫他「神仙」,想必只要不是瞎子,都會被他這副面貌所驚艷。
對面那高個子男人他倒是有印象,當日在朱明燈會上雖是匆匆一瞥,但之後可沒少在城裡看見畫著他畫像的尋人布告。
記得前陣子他到這鬼地方後,曾透過門看到過他一回,本以為這人會被鬼吃了呢,現在看來他被養得有滋有味,怕是根本不在意邵家找人快找瘋了這事。
沉煙自行上前,與另一位提燈籠引路的俊秀小生互相點頭會面,再向他身後的兩人行了躬禮。
「二位也是受姻緣鬼仙指引,才來到這琅嬛福地的吧?」
有人急切朝外走了兩步,率先與他們搭起話來。
琅嬛福地?
蘇紈揚扇間陰冷地笑一笑,扇面閉合一剎便恢復慵懶風流神態,他鳳眸微眯,「聽閣下所言,應當與我等同樣來自地洲。」
「正是,不知你們可否聽過錦州北城邵氏布行,我乃邵家嫡子,表字為昶,」說完其頓了頓,眼神落在那鶴骨松姿的美人面上,「二位如何……誒喲!」
他發出一聲驚叫——原是幾個孩童追趕打鬧時,沒留神撞了過來,其中一人重重踩在了他鞋面上。
發覺惹出禍事,小鬼們一鬨而散,被踩的人臉一黑,表情逐漸猙獰,一把揪住沒來得及跑路的小子,將其拎至半空,狠狠罵道:「哪裡來的不長眼的小畜生!」
那小童瘦瘦弱弱的,大約五六歲,被舉至高空後,嚇得臉色慘白,上下牙不停磕碰著,緊緊抓住他的手,畏懼道:「大爺,小的並非是成心的,小的給您賠罪!」
「並非是成心的?」邵昶重複一遍這話,眼珠轉了轉,凶神惡煞的表情出現鬆動,跟想到了什麼似的慢慢垂下手。
見此,小童一顆懸著的心落回原位,面帶感激,欲要再說些什麼,揪住他衣襟的人嘴角突然浮起邪惡的冷意,雙手一使勁,用力將其砸向地面:「那我就叫你看看,什麼是成心!」
他話剛落音,一條墨色的細線便從脖子邊伸出,正被蘇紈收入眼中,在想看得更清楚時,細線又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