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頁
稍微恢復了一些精神,他回去對小娃娃交代兩句,將他安頓在破爛的茅屋屋裡,便往城樓的方向走去了。
_;
浮玉山亂成一片,冰藍水障凌空破日,圍繞在山沿的煙雲被水氣全然吸收,形成一層蓮紋罩在山巔。
被水障圍困住的銀白人影周身灰霧涌動,凌亂烏髮紛飛,本就蒼白的面容此時變得更白,可他那眼瞼與嘴唇卻似塗了胭脂,紅得既灼目又艷靡,配上幽綠的瞳孔,妖異到幾近鬼魅。
眼看被阻攔住去路,他目里狠惡濃烈,如同發了狂的暴戾野獸,下一刻化作銀龍,用缺損的長角撞碎水障,往山外衝去。
見他要逃,駕馭水系術法之人面色肅然,雙手凝氣結印,劍指往上空蓮紋高舉,海濤般的真氣從指尖匯集,山巔的蓮紋自成陣法,朝飛出山門的銀龍罩去!
銀龍被蓮紋陣法阻隔,雙目燃起兇殘的猩紅,對著法印便要強闖,奈何這蓮花法印不同於水障,乃集修行者畢生大乘,他一頭撲過去,蓮紋上符文顯現,萬道金光晃眼,他被符文猛地撞開,從空中狼狽跌落。
「師尊!」
嫦姝對於眼前變故心急如焚,滿腦子只想上前助他,又被岳知按住肩膀:「莫要意氣用事。」
「可師尊他……」
「鶴懸今日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怕是浮玉山方圓百里外的道門都被他驚動了,最壞就是不出幾日,他為龍一事傳遍整個金洲,如此一來,尊君怎麼可能會放他離開南華道!」
「師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伏笙殿的弟子們親眼看見自己師尊變成了龍,各個震驚不已。
同樣震驚的還有南華道的其他弟子:「掌門他他,他怎麼變成龍了?」
嫦姝當下無心跟他們解釋,只得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卻怎麼也控制不住發顫的雙手,目光則緊緊盯著山門處。
被鎖在蓮紋陣里的銀龍恢復人形,其披頭散髮,白袍凌亂,眼神冰冷空洞,眼尾處紅得仿佛要滴出血,滿山的樹簌簌抖動,天色忽暗,銀灰獸氣即將衝破壓制丹田的氣脈剎那,手腕上的銀竹節「丁零噹啷」響起來,在這片空曠里極為扎耳。
戴著玉串的人聞此音,兇狠面色微動,略一走神,那蓮紋已徹底包圍過來,死死將他縛在其中。
一瞬間,發光符文猶如千萬根銀刺刺透身體,幾乎凍結住他體內的每根血管,只余靈府還在胸腔里劇烈跳動。
他整張臉因痛苦變形扭曲,枯瘦的手不斷掙扎著,竭力想要擺脫束縛,身上的蓮紋卻是纏得更緊,似細銳且燒得通紅鐵絲勒進身體,好將他整個人一寸寸地割開。
他面部透著青灰,被迫屈膝半跪在地,眼尾處的血紅順著臉頰淌落,一滴一滴地砸在雪白的衣衫上。
「放開我!」
眼見掙脫不得,這人抬起血痕划過的臉,眼底寒光乍現,像只陷入窮途末路仍不肯屈服的困獸。
擎霄尊君面上還是一貫的冷靜,看向他時神情甚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逆徒鶴懸,自行絕路,執迷不悟,即日起押入荒木之境反省,無吾令永世不得出!」
_;
棕黃色的文須雀壓彎枝椏,透過葉片探頭探腦,橙黃小眼珠滴溜溜轉了轉,顯得賊兮兮的。
它在樹杈處跳兩步,用黃褐色的尖喙啄了啄品月色錦衣上的團花紋。
這下可惹得衣衫的主人不樂意了,屈指彈了一下它圓滾滾的腦袋瓜子:「邊兒去。」
蘇紈閒來無事地倚坐在樹梢,衣袍遮掩住綠葉,腰間那枚垂在空中的穗子被風吹得搖來擺去。
「高人!」
脆生生的嗓音從樹下傳來。
他懶懶朝樹底斜睨一眼,見少年依舊背著劍,一身破舊的布衣全是灰塵,額前汗津津的,束在腦後的頭髮鬆散,有幾綹胡亂貼在頰邊,面頰則沾著大塊大塊的黑印,活脫脫的像只花貓,於是他不由嗤笑一聲:「你這是去哪個泥地里打滾了?」
少年聽完忙低頭拍打了幾下自己的衣衫,再用手抹了抹滲汗的額頭,這不抹還好,一抹他瘦尖的臉變得更黑了,自己卻毫不知情,只顧著懷裡掏出幾個銅板遞給他:「籠餅的錢,還您。」
蘇紈視線掃過他捧著錢的手——手掌雖說也滿是灰,但仍可見其虎口發紅,掌心經過摩擦,表皮破裂,留下一道道夾雜著塵土的傷痕。
見他半天沒個動靜,少年又將手裡的銅板往上送了送,明亮的眼先是暗了暗,再認真抬眸望著他道:「這錢是我替鐵鋪頭家卸貨掙來的,不髒。」
樹梢上的人壓低眼睫,朝他偏過臉時,從上仰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瞧見其鋒利的下頜線,隨後那隻筋骨嶙峋,似寒玉般的手伸過來,還沒取到少年手裡的銅板,這傢伙忽是收起銅板,急急忙忙往最近的小溪邊奔去。
「……」
蘇紈的手懸在半空,眸里閃過一絲意外之色,又垂下手,抿了抿嘴角。
不出片刻,少年匆匆地跑了回來,一張花貓似的臉已消失,再朝他抬起手,依舊是幾枚銅板躺在掌心,就是這雙手被水洗乾淨後,掌心滲著的血傷痕更顯眼了,他對他一臉燦爛地笑道:「這回是真的不髒了。」
蘇紈拿過他遞來的銅板時,順便給他丟了個銅錢大的藥盒:「塗傷用的。」
「不,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