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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真是會說話。
一旁的蘇紈笑意凝固在臉上,閉眼深吸一口氣好去去心頭的郁然。
而身邊的人輕盈無聲地躲開陸杳揮過來的拳頭,再是擋在他身前,體內獸氣涌動間,手腕上的玉串竹節也響了起來。
他瞄了眼墜在玉邊的銀竹節,還是將湧上來的獸氣壓下去,並一把抓住身後青年的手,視線瞟向萬樹靈公那刻,眸里閃過一絲暗沉沉的陰狠:「修行千年卻連地界都守不住,還想借靈契利用赭玄,難怪是群心術不正,鼠竊狗偷的妖邪精怪。」
準備再度揮拳的陸杳聞言猛然一驚,想起這人現在說的,正是先前樹公想讓他利用靈契將師尊留下,好助自己守獸界的事。
陳年舊事被翻出來,萬樹靈公臉上有點掛不住,雖說陸杳後來沒答應自己的提議,但它當年也確實動了不正當的心思。
蘇紈聽著也是一愣,這事他倒是知道,也沒放在心上,但徐清翊又是如何得知這事的?
「一些往事而已,不必再提,」他暫且打消自己的疑慮,將這人往自己身後扯了扯,又把話題岔了回來,「樹公,這人的魂魄與獸體相融,可有什麼分離之法?」
萬樹靈公不自然地咳嗽一聲,粗壯的樹身從空中縮回去了些:「人魂與獸身相融一說,本尊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過既是生魂脫離本體,那便將他本體找回,讓生魂歸位就是了。」
本體?
蘇紈探尋的目光落在身後徐清翊的臉上,只見他神色微變,冷淡答道:「葬身魚腹,沒了。」
萬樹靈公聽他這話,突然心念一起:「魚腹?你莫非是在泅海化成龍的?」
「此地有何玄妙?」
蘇紈聽出它似乎話裡有話。
「龍族本就為世間罕見且帶有神性的靈獸,道魔兩界為煉獸曾對它們大肆追捕,在泅海設陷伏擊,龍族生性冷傲,不肯屈服於人,為不被魘靈丹控制,選擇以命相搏,一夜之間龍族幾近滅絕,此後本尊再也沒有見到過龍。」
它瞅了眼渾身陰冷的白袍人,「如若他臨死前身在泅海,八成是以往那場龍族與道魔兩界的惡戰後,有銀龍魂滅而屍身不腐,他又因身死導致魂魄離體,天緣湊巧,這才得以借龍重生。」
徐清翊死了?
手中的書被風翻動,蘇紈心不在焉地凝望著窗外的一排翠竹,指尖在鋒利的書頁邊緩緩刮擦。
「這裡跟以前不一樣。」
蘇合香的味道飄來,扯回窗前人的思緒,他回過頭,神情奇怪地看向他:「何以見得?或者說,你先前來過獸界?」
徐清翊朝他靠近,他身上的香氣也離他更近了些許:「我看過你的記憶,你為解靈契來過這裡。」
我的記憶?
蘇紈稍稍一挑眉,怪不得他知道萬樹靈公曾想利用他守住獸界這件事,感情這傢伙變成龍後,就在籌謀著怎樣扒開他的腦袋?
他不禁對他生出防備心,主動拉開兩人之間距離,坐到窗前的書櫃邊,腦里則轉得飛快,思忖著這人是如何做到窺探他記憶的,畢竟這些天他完全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
見蘇紈刻意疏遠自己,徐清翊心頭的陰暗浮上眼底:從他們進入獸界起,他就看得出赭玄定是在赤洲待了很久,以至於這裡到處都是他身上的氣息,似乎每隻獸以及一草一木都對他很熟悉,他想不明白,赭玄分明是知道這些獸想利用他守住獸界,為何他還是願意留下來?
他臉色陰慘慘的,心頭有什麼東西翻騰起來,眼球定定地看著他骨節修長的右手發怔。
是因為陸杳嗎?也是,他跟它的靈契到現在都沒解開!
一想到那隻老虎能陪在這人身邊,而他卻被困在幽暗無光的海底,眼睜睜看著自己殘破的身軀腐爛成泥,連骨架都被魚蝦啃食得乾乾淨淨,只能靠一點回憶苟活,他整個人就陷入了瘋狂的厭恨和嫉妒的深暗沼澤里。
他深陷的眼圈發著灰,像是骨頭脫節似的,直板板地靠近這人坐下來。
赭玄明明是他的,是他先遇見這個人的,那些獸都是為了利用他,所以假模假樣地獻殷勤,它們根本沒資格呆在他身邊,要是把它們全部殺光就好了,反正它們都該死!
強烈的殺意涌動,戴在手腕的玉串受到殺氣波動的影響,往裡收緊了好些。
他的臉扭曲的有幾分詭異,嘴唇上的血色全部褪去,直直看著眼前的青年眼瞼垂得很低,肌膚上留下淡黑的睫毛影子,輕輕一顫,就讓他的心沒來由一陣抽痛。
他就在他面前,他卻覺得這人離自己很遠,即便他拼盡全力,也難以將他抓在手裡。
「師兄,你是怎麼死的?」
想起這事,蘇紈在翻閱手中古籍的同時,還是問了他一句,以徐清翊的修為,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輕易致置他於死地。
「不想活,就死了。」
徐清翊答話時清俊的面孔沒有半分波瀾,兩隻幽暗的眼好像也不帶什麼情緒起伏,只一直死死地盯著他的臉。
「……」
蘇紈眼神落在書頁上,暗暗冷笑:不說就算了,淨整些沒用的。
見他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停留,藏在徐清翊胸腔里的貪婪不斷擴大,一併擴大的還有患得患失的恐懼:這人還是離他太遠了,他想被他的氣息包圍,想聽他的聲音,想感受他身體的溫度,他想要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