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頁
「我不怕,只要能待在師尊身邊,哪怕讓我受劍樹刀山, 斧鉞之誅, 我也心甘情願。」
他手裡緊緊捏著他的衣角, 好像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什麼失而復得的東西。
看著這雙光彩湛湛的眼,蘇紈下意識別開臉,心頭悲涼浮漫,忽覺自己也不過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是他自己怕,怕他護不住他,怕他也跟陳妄還有小胖墩他們一樣,以雛鳥之力去遮擋風雨,卻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他靜靜看著霧裡若隱若現的延綿山脈,眼裡也慢慢起了模糊不清的大霧:「過幾日,你隨我去趟赤洲。」
聽完這句話,陸杳先是睜大眼,心臟突然跳漏了一拍,他甚是驚訝,不覺抬臉看向他,只是面前人的臉仿佛被霧籠蓋,他怎麼也看不清。
其實他感覺得到,師尊跟以前比起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他並不是想回南華道,是因為這裡有他在,他才會來,如今師尊願意跟他去獸界,於他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他希望師尊也會喜歡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
_;
一連下了幾日的雨,陰雨天裡總是暗沉,方至申時三刻,各大主峰就紛紛點燃了燈火。
書台上的紙張被風「嘩啦嘩啦」翻動著,房門邊的小道士見狀,立馬撲過去把欲飛走的紙張摁住,見搶救及時,他鬆了一口氣,回首那刻,似乎見到一輪散發著清冷光輝的皎月,看清來人,他急忙拱手行禮:「弟子拜見掌門!」
紙張無了壓力,又被頑皮的風吹起,小道士瞥到這幕,手忙腳亂地去抓白紙。
徐清翊隨意動了動指尖,亂飛的紙張瞬間回到書台,風逃竄般的湧出窗戶,還了屋內一片寧靜。
「掌門?」
雲行憂恰好踏門而入,心裡想著他來慎思堂是所為何事。
徐清翊未多說什麼,只拂袖打開觀微水鏡。
鏡中的人盤腿端坐於刺陣之中,萬千根寒池氣脈化成的銀針接連沒進其骨髓,令他神色微變,雙手緊握成拳,汗珠旋即從額前滲出,順著下巴淌落在胸前。
雲行憂生怕他覺得此番刑罰太輕,要他啟用重罰,忙解釋道:「赭玄私離道門一事雖有過錯,但他既然用半魂鎮山,可謂是功過相抵,另外他以引教弟子失德為由,替門下弟子受骨刺之刑,及見其自省之心,至於他那徒弟,已經由他人帶去靜室面壁思過了……」
不等他講完,徐清翊已冷著臉關閉水鏡,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慎思堂。
他寡薄的神情透著慘澹,垂下烏黑的睫羽,遮擋住眼中的掙扎。
那人受刑,他明明該是快意當前,可真見眼前一幕,卻感到心如針扎,其間泛著難以言喻的苦澀。
又是情思蠱!
他眸里染上猙獰的血色,心中湧起一陣恨意:不管他用了多少方法想除掉情思蠱,身體裡的蠱總是完好無損,一日復一日地擾亂他的神思,讓他痛苦不堪。
眼看百道比武大會將至,他必須抓緊時機,儘快將蠱毀掉!
_;
時節入秋,有的葉片尖兒微轉成枯黃,層林逐漸染了顏色,變得亮眼起來。
赤洲邊界瘴氣瀰漫,樹木皆呈出近黑的墨綠色,如被瘴氣浸染中毒一般。
陸杳在前方為蘇紈領路,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歡喜,但輕快的腳步已透露出他此時的心境,他對這一塊熟悉得很,不需要幾個彎彎繞繞,就直接穿過瘴氣進了林子。
林子裡很是陰暗,樹木都擺成張牙舞爪的惡鬼形狀,蘇紈看的忍不住一皺眉。
這點神情被少年捕捉到眼睛裡,他目里的光黯淡下來,突然擔心師尊會不會不喜歡這個地方。
蘇紈正打量著四周,沒注意到身旁的人有些低落,且一腳踩上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還好他下腳時沒用力,忙收回邁出去的步子,順帶施法把那軟乎乎的東西抓在了手裡。
這東西不僅軟乎乎的,還毛茸茸的,有一雙長耳朵,此時正往兩邊耷拉著,紅寶石似的眼珠子盯著他看了會兒,「嗷」地叫一聲:「人啊!!」
然後它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這時大地發出震動,樹木也跟著顫抖起來,好像即將要從林子深處跳出只猛獸來。
蘇紈捧著暈過去的兔子,放出一縷神識,遠遠聽到粗獷的怒吼:「無恥惡人竟敢擅闖獸界,看我不撕爛你!」
煙塵滾滾中,果然有一隻長滿黑白尖刺的血牙豪豬扯著蹄子沖了過來,偏又在離他兩三米處剎住車,棕色的小眼睛裡寫滿了驚懼,亦是大叫一聲:「啊!是道士!!」
隨後又在煙塵滾滾里跑回去了。
「……」
陸杳伸出的手又放下,咬咬銀牙,最終嘆了口氣:完了,師尊一定覺得他們獸界的獸都很蠢……
蘇紈捏了捏手裡軟綿綿的兔子,果真想到:難怪阿杳這麼蠢,這裡頭的獸好像比他還蠢。
一路往裡走去,視野總算開闊了些,樹形也有了變化,不再是奇形怪狀的了。
就是他們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野獸,什麼鹿狼猴子野豬等等,由於神識散了出去,蘇紈便能聽到一時林子裡都是它們的議論聲。
野獸們既害怕又好奇:
「山主怎麼會把人帶進獸界?那可是只兇惡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