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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餘人詫愕仰目,眼睛眨也不眨,注視著雲鼎上懸浮的銀鈴,首枚鈴身發出碧光,順眾目飄行,跟著化為一道極快的綠影,落入一堆外門弟子中。
孟齊君不由得往前走兩步,想看清是門下的哪個弟子得了銀鈴。
灰衣小道士們極有默契地往四周退開,餘留下中間手持碧光銀鈴的人。
少年同樣驚詫不已,嘴微微張著,像塊木頭似的頓在原地,竟有些茫然失措。
「寧師兄!」
小胖墩喜上眉梢,忙叫了他一聲,讓他快些回神拜師。
寧璇生下意識看向那撥弄著手指的青年,那人正好抬眸,眼尾微彎,沒做絲毫動作,他卻好似看見青年朝他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他全身被溫熱灌滿,血都熱了起來,衝進他心臟里不斷沸騰,又突然變成一團熊熊烈火,令他大受鼓舞。
少年昂首挺胸,行至高台之下,面向諸位殿主,畢恭畢敬抬掌跪地,莊肅俯首磕頭,高聲道:「弟子寧璇生,拜謝郇陽殿主垂青!自此誠入師門,明師之恩,過於天地,弟子定謹記於心!」
怎麼宥虛又看中了一個偽靈根的外門弟子?上次方司垣鬧出來的事兒還不夠讓他長記性嗎?
賀景本就看不上資質差的弟子,立刻心生不滿,撇頭瞪了眼神色錯綜複雜的孟齊君,又望向坦然自若的莫秋折,厲聲道:「宥虛當真心意已定?要知收徒一事,乃是重中之重,不可隨心所欲。」
人家樂意,你管他幹什麼!
蘇紈暗暗吐槽他一句,見地上跪著的小道士不覺收攏了手,心頭的熱烈大抵被這盆冷水澆滅了大半。
寧璇生靈根略劣,根骨還是不錯的,他跟方司垣其實差不離,唯一不同的是,方司垣臉皮厚,善於主動出擊;而他信心不足,認定偽靈根毫無出路,莫秋折又不是閒的沒事幹,整天蹲在外邊撿徒弟,要不是同門欺凌一事,他哪裡能發現這朵蒙塵之花。
因為在黑暗裡煢煢孑立,吃盡苦頭,所以才會想為後人送上一捧星火。
於是郇陽殿主其音錚錚,毅然決然:「銀鈴已出,無可迴轉,讓賀長老失望了。」
「你!」
賀景怒氣填胸,認定這人就是與他對著幹,不顧台下諸多弟子,當即要跟他長篇大論。
「既是開山收徒之日,想本君門下空乏,就趁此機遇收桃結李罷。」
熟悉音色入耳,眾人納罕,賀景隨即眉開眼笑,把莫秋折收徒一事拋到腦後,目光炯炯地看向他:「難得赭玄一改故轍,想必是這台下有了中意之人?」
新入門的弟子們齊齊凝視著站在最前方的陳妄,剛來道門,這人就雄心勃勃,信誓旦旦地坦言自己定能拜入赭玄道君門下,連賀長老也多偏向他,看來他所言非虛。
陳妄仰首展眉,笑意逐漸在臉上擴大,嘴角的弧度只差咧到了耳根邊,他這副欣然自得的樣貌,更是讓周圍弟子都確定了他就是赭玄道君中意的弟子。
高台上的青年是長老殿主等人中坐姿最不端正的一位,他稍微前傾著身子,抬起膝蓋用右手肘抵住,掌心托起下巴,好像很認真地將台下的人打量了一番。
旋即眯了眯眼,也不用那雲鼎上的銀鈴,伸出細長如玉的左指,疏懶地點向前方的少年,「就你了。」
雖早知結果,陳妄亦喜不自勝,整個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拼命壓著抑制不住的激動,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想清一清嗓子,好當著南華道所有人,洪亮地叫出一句「師尊」,從此,他陳妄,就是赭玄道君門下的首席大弟子!
他心「砰砰」地跳,痴痴盯著他仰之彌高的人,上前只走半步,霍然見那人搖了搖手指,剎那間,一股強大且不可見的力量將他撥到一旁,而後聽那人沉聲說道:「你,過來。」
陳妄難以置信地轉過臉,一直站在他身後那瘦瘦小小,頭髮亂如野草的少年詫然揚目,也跟他一樣全身顫抖起來。
可他也跟他不一樣,這人不是激動,而是害怕。
四周靜悄悄的,所有人突然變成了石頭般,不聲不響,不言不語,內心早炸開了鍋:長昭殿主是不是眼神不好,竟捨棄近在眼前的金火靈根,選了個無靈根的人做大弟子!
瘦小少年被百來人的目光照視著,腿都在打哆嗦,低著頭一步一步往前走,上石階時,還直接被絆了一跤。
這下好了,有弟子忍不住偷笑,笑這人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廢物。
長老們的臉色黑一塊紫一塊青一塊綠一塊,變幻多端,心中之情難以言喻。
賀景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差點喘不上氣,他一邊搖晃著手指向少年,一邊費力地從呼吸不暢的氣管里吐出幾個字:「你……你當真不三思而後行?」
少年從地上晃晃悠悠地爬起來,沒來得及往上走,殿主之位的青年忽是閃身在他面前,炎熱氣脈襲來,似是日中金烏,將他緊緊圍裹。
「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他笑眯眯地問他。
少年呆呆看他一眼,又慌裡慌張地低下頭,聲細如蠅:「二,二娃。」
「好!從今日起,此子入我門下,為門中大弟子,亦為長昭殿關門弟子!」
百來餘人瞬刻按捺不住,沸沸揚揚,為赭玄道君行事如此任意妄為感到驚駭費解,「關門弟子」四字一出,儼然是切斷後路,可守著這麼個窩囊廢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