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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聞言清眸一顫,面上喜色消失殆盡,連忙雙膝跪地叩頭:「師尊教訓的是,鶴懸知錯,此後必當退思補過!」
望著少年有些消沉地垂下肩膀,蘇紈心中突然有些動容:這傢伙明明只想得到一句誇讚罷了。
記憶不像酒,塵封得越久就越香醇,它有時候是被關押在煉獄裡的豺狼虎豹,一旦釋放出來,便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一遍一遍翻著名為過往的書頁,看到的都是自己。
書里的徐清翊天生水木靈根,自小被擎霄尊君帶入南華道養在門下。
彼時正值煉獸之法興起,各個煉獸門派如雨後春筍,吞沒掉大部分煉器法門後逐漸崛起,而原本的煉器法門卻在日益減少滅亡。
南華道亦為其中之一,雖是修真大派,但在經歷過一場內亂後,大半氣數已盡,又因常年與魔界對抗,導致腹背受敵,早無昔日鼎盛。
當年的南華道掌門擎霄尊君一生所求,便是以身護道,光復門派往日巔峰,使其萬古長存。
遂養在他門下的徐清翊耳濡目染,以此為命,時刻謹記,因他明心見性,一聞千悟,所以成了擎霄尊君座下的首席弟子。
大約是為了將他當成下任掌門來培養,擎霄尊君待他十分嚴苛,長老們亦常常教導他,身為眾弟子之首,需克己復禮,卑以自牧。
少年時的他被教養得極好,溫潤而澤,驚才風逸,深受眾長老青睞,亦是南華道中所有弟子們最景仰欽佩的大師兄。
在旁人眼中,他如舉世無雙的阮芷澧蘭,於高山流水中卓然而立,要是一切就這樣無聲掠過,他的人生本可如日方升,炳炳麟麟。
直到後來,南華道里破天荒來了個天火靈根的弟子。
由此天縱奇才橫空出世,艷絕四方,將道門內原本天賦最高的雙靈根壓得死死的,再無苟延殘喘的機會。
蘇紈看著站在高台上意氣昂揚的原主,他如初生牛犢天不怕地不怕,懷明日映天,方興未艾之勢。
當年的徐清翊一身月白衣衫,與同門並肩而立,笑著望向他那新入門的五師弟,他那般溫和柔軟,自然不會知道,他燦爛奪目的人生會因此乍然終結。
有天賦加成,原主在修行境界上突飛猛進,很快便超過了修為曾比他高的師兄師姐們,眾人亦發現,南華道以光風霽月著稱的大弟子總算有了能與其相較之人。
只是有人落地即巔峰,無出其右,難以比肩。
當徐清翊見識到他認為晦澀難懂的心法,在其五師弟手裡,僅用短短几日便能悟徹,並做到與自己修行的氣脈相結合,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他二人的天賦懸殊會被徹底拉開。
在光芒被遮蔽之時,他耳邊多了這樣的聲音:
「天火靈根果然神乎其神,饒是修行天賦最高大師兄都比不過他。」
「你是說笑不成?區區雙靈根怎能與天靈根相較!」
為何不能相較呢?
他苦心極力地鑽研修行,將自己不斷砥礪琢磨,在日月交替里不曾停歇,只為與那人不相上下。
蘇紈坐在池水峰的庭閣邊,見少年時的徐清翊在閣中打坐,其體內氣脈翻湧,上浮于丹田,剛要衝破懸樞,又頹然消散。
操之過急,功虧一簣。
他有些鬱鬱寡歡,睜眼後攤開手掌看了良久,掌心的紋路映在眼珠上,猶如把他的視線困死了。
半晌他方從其間抽離,慢慢走到院子裡,細緻地捯飭起了他院子裡的花木。
這大概是他日常唯一的趣味,他好像特別喜歡養這些花花草草,眼看他不知從哪兒尋了株病蔫蔫的海棠樹苗,待其手拂過枯葉,它已再度逢春。
樹苗嫩綠的葉片搖曳在眼裡,蘇紈皺了皺眉,覺得甚是奇怪:這姓徐的剛才使的是木系術法,若不以煉木系真氣為主,怎能將此法運用到如此絕妙?
但自他遇到他開始,就只見過徐清翊使用水系真氣,完全看不出他還藏有一手極好的木屬性術法。
各類花木朝氣蓬勃,枝葉扶疏,花開時香遠益清,一看就是由院子的主人悉心打理過,遂粲然可觀。
可惜炙熱真氣憑空衝來,將院子裡的花木灼燒,被救活的海棠樹苗同樣難以倖免,又變為枯枝敗葉。
縱火的罪魁禍首手裡捏著一縷明火,朝他齜了齜潔白如編貝的牙,囂張寫在臉上:「與其折騰這些無用之物,不如好生跟我斗一場!」
「身為南華道弟子,怎能違反門規,私自鬥法!」
徐清翊凝出真氣覆滅赤火,瞥向那株被燒了大半的海棠樹苗,眼裡閃過一絲惋惜,轉瞬被怒意吞沒。
「你真是死板!每回都這樣說,結果那破門規又能奈我何!」
原主像只兇狠好鬥的野牛,集猛力揮拳朝他砸來,帶著數道勁風。
兩道身影纏鬥時,蘇紈作為旁觀者,想起這確實不是原主頭一次跟徐清翊打鬥了,他二人先前鬥法時他也夢見過,那會兒徐清翊秉五行相生相剋之理,使得就是水系術法。
所以他如今這一身的水系術法,是特地為了克制原主而修煉的?
心中揣測間,眼前的人已招架不住,受了幾記悶拳,步子不斷後退,出招回擊後與其帶出的炎火真氣相撞,實力大相逕庭下,他身體被沖開,重重砸斷欄杆,狼狽滾地。
原主出招快而狠,不給對方一點可乘之機,但徐清翊招式留有餘地,再加上他修行暫且不如他,滿腦子的恪守門規,確實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