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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畏縮地鬆開手,卻並未收回去,而是懸在半空,默默地收攏凍得紅腫的五指,念念不舍的把之前夠到的暖意攢在手心裡。
真晦氣!
蘇紈在猶豫要不要拿火給他一把焚化了,鴉鳴驟然在耳邊響起,令打盹的他驚醒過來。
入眼的是只遍體通黑的烏鴉,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來轉去,棕紅的喙里發出幾聲喪鳴,又難聽又刺耳。
更晦氣了!
他不耐煩地將它打落,從牆檐上坐起來:什麼陰間來的鬼東西都給他碰上了!
怒火湧上心頭,睡意被驅散乾淨,蘇紈想去其他峰頭遊蕩一會兒,餘光里一抹銀白惹眼,在東側寢殿外的噤聲結界裡綻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往上攀爬,似忽入凜冬之境,既壯觀又詭異萬分。
深更半夜的,徐清翊這是在修煉什麼功法?
本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他抽出一縷神識,放入那半死不活的烏鴉體內。
玄鳥黑砭石似的眼珠里閃過一縷火光,展開翅膀,往東側的結界飛去。
寢殿裡寒氣逼人,白霜覆蓋住殿內所有陳設,使它們變成銀裝素裹的模樣。
烏黑的鴉雀破開殿外結界,鑽了進來,見眼前的景象,疑惑地晃了晃圓圓的腦袋。
白霜仿佛是鮮活的,覺察到外來的靈物,借著寒氣「嘶嘶」地爬上來,像是一條蓄勢待發欲捕獵的毒蛇。
烏鴉眼裡的火光乍現,炎烈猛地灌了滿室,下一刻,那鴉雀搖身一變,白袍青年長身鶴立,腳尖剛落地,白霜攜寒氣疾速退減,似乎見了令它們戰戰兢兢的天敵。
蘇紈打量一眼寒室,露出滿意的神色: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實力果真不錯!
直到目光瞟到蜷縮在書案旁邊的人影時,他面色驀地凝固住,踱步上前,滿地寒霜隨著其步履靠近一寸一寸的被逼退,直至躲回那昏迷不醒之人的身體裡。
第6章 施救
蘇紈負手立於案台邊,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人,他臉色煞白如紙,眉頭未展,長而密的睫翼結了層稀薄的霜花,身軀顫抖,蜷曲成一團,氣若遊絲。
「師兄?」
他試著喚他一聲,見這人未做出反應,遂用神識探進其軀殼查看,內里一片寒涼,寒氣自丹田中的元嬰而生,與混亂的真氣交雜,沒讓他爆體而亡已是萬幸。
正所謂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物極必反,這人修的功法太過陰寒,陰寒久積不散,才會形成反噬之象,造成寒毒侵體。
極寒之症自然要用極陽之火來化解,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鳳明離火丹,此丹是眾火性丹藥中,最為赤烈的一種,光是熬火就要用個九九八十一日,練成的概率又極低,一個丹爐能出個一兩顆就不錯了。
這樣珍奇難煉的丹藥,眼下對他體內的寒毒已然毫無作用,看來這寒毒跟著他並非是一日兩日,要想除去怕是困難得很。
不然就是……
蘇紈思忖間眯了眯眼,神色變得冷厲可怖起來,他好像知道這人非救他不可的原因了:他必須要得到他的心頭陽火!
顧名思義,心頭陽火是懸在靈府中的命火,相當於萬物生靈的活水之源,火滅,軀形如槁木,生氣退散,徒具形骸,死活皆不得,同行屍走肉。
修道者結成金丹後,皆會得心頭陽火,由於靈根屬性不同,心頭陽火吸收的氣脈也大不相同。
譬如原主是天火靈根,渾然天成的火系氣脈,體內的心頭陽火自然比鳳明離火丹熾烈多了,偏生這陽火還不能生剜硬剖,從軀體剝離出來的陽火若無心脈護養,則會日漸泯滅。
雖說徐清翊體內的寒毒存留的時間太久,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清除的,但發作時用陽火壓制,久而久之,就能得以清化。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裡帶著不知味的冷意,原來徐清翊厲害是厲害,卻也是個遭受寒毒折磨的病秧子。
蘇紈用指腹碾碎手中的鳳明離火丹,欲要移步,衣擺突然被拽住。
他下巴微收,不涼不熱的視線蜻蜓點水般躍在那筋脈分明,殷血浸染的手背上。
手的主人渾身發顫,纖細的指節卻絞緊了他的衣衫,似是抓住雪裡的一點星火。
「醒了?」
蘇紈輕聲笑了笑。
這人眼睫微動,不知不覺抖落了尾睫邊的幾朵霜花,烏灰的眸被睫毛掩住,只在合攏處露出了黯淡的光,他奄奄一息,從體內艱難地呼出半縷寒氣,染著血色的唇翕張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蘇紈拂衣單膝半跪,探耳過去,那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慢吞吞地撞進他耳里。
他說:「冷。」
夢裡少年沙啞的聲音忽然與此景重疊,驚得他心頭一動:那個「小水鬼」是年少時的徐清翊?
他用力掐住他的下顎,毫不客氣地將這張臉抬起來細細端詳,同樣一雙漂亮又無神的眼,眉間隱著蕭疏與清寒,只是比少年時五官長開了些,他先前竟沒看出來。
少年時的徐清翊怎麼會出現在他夢裡?
他翻看原主記憶也是做無用功,鬆開徐清翊後,冷冷瞥了眼掌心裡蹭上的血跡,又見那隻揪緊他衣衫的手,心中一陣不悅,隨手將它撥開。
二人指節相觸時,蘇紈明顯感覺到這人在吸收自己體內的炎火之氣。
他稍遲疑了半秒,這人的玉白指節已與他相纏相交,冰冷的指腹划過柔軟溫暖的掌心,順著手指骨節間的縫隙穿插而過,緊緊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