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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後悔斷你靈根那時,沒有在你喉嚨邊割上一刀!讓你早些去死!」
他的心被踩踏得七零八落,不堪的回憶接連擠進來,徹底激發起百年來堆砌的怒恨:
殺了他,殺了他!
刻骨的殺意在徐清翊目里翻騰,身體裡所有的血一剎那涌到頭頂,他陷入癲狂,不管不顧地以全身真元集於霜隱劍,一個俯身持劍朝擂台上的人刺去。
蘇紈面目里的獰惡未消,瞳孔血紅一片,當即召來赤煊劍,以熾熱幽火覆劍,與其迎面相對,同樣揮劍斬去!
島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認真看著這一幕,唯剩嫦姝的呼喊聲痛心疾首。
在眾人眼裡,鶴懸真君自是稍遜於赭玄道君,長劍一出,勝負其實顯而易見。
兩道身影帶著真氣相撞,銀白劍身徑直刺入胸膛,赤金劍鋒卻倏地一轉,避開白影要害,輕擦過其肩側,留下一道帶著血色的印痕。
看客目里一驚,沒想到會有反轉,亦沒想到雙靈根鶴懸真君竟能比天火靈根的赭玄道君還要厲害,直接一擊斃命。
而上空那白衣人同樣震驚,眼睜睜看著刺入其胸膛的劍,不可置信沒能浮在臉上,先見這人徒手沒進自己心口,竟是硬生生掏出裡頭的陽火,隨後反手給他一掌,將陽火塞進他手裡,身體脫離長劍往下墜時,他如釋負重笑道:「自此以後,我還你陽和啟蟄,萬物生春。」
「師尊!」
少年一聲戾鳴,如即將絕望死去的飛鳥,撲上前雙手顫抖地接住了他,靈契感應到的疼與身體自發的疼痛相結合,淚水模糊雙眼,他恨不得將他痛苦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手忙腳亂地替他堵住胸前不停冒著血的窟窿。
蘇紈忍住劇痛,趁自己意識沒消散,反手抓緊陸杳,用盡全力往前一躍,好趕緊從此地撤離!
他受這一劍,心脈俱損,血管被寒氣逼得盡數破裂,無了陽火護體就是殘屍一具,已經沒有能力去保護他了。
瞧著兩人消失在遠處,眾人立即反應過來:「赭玄道君如今受了重傷,正是奪得雪雲地魄虎的最佳時機!」
「趕緊追!順便替我們死去的同門報仇雪恨!」
他們咬牙切齒,把話說得冠冕堂皇。
趙余涯此刻擔憂地看了眼怔在原地的嫦姝,對葭山門的人吩咐道:「攔住這些人!」
「是!」
雖沒明白掌門為何不去追雪雲地魄虎,但他既然下了令,他們遵守就是了。
一旁的盡緣與薛獒相視一眼,也跟著加入混戰中,阻礙他們前行。
「嫦姝……」
趙余涯對發怔的少女寸步不離,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
少女抬起一雙眸光破碎的眼,看了他半晌,如同在自言自語道:「他要是想活,我可以拼盡全力,甚至付出自己性命救他,可是他……不想活。」
破碎的眸光變成眼淚珠子滾落出來,她突然號啕痛哭,嗚咽道:「可是他不想活……怎麼辦,他不想活。」
她親眼目睹,是她五師叔自己心甘情願撞上那把劍的。
他根本……沒想過要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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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跡滴落在草叢裡,少年從中疾步穿行,身後背著濯絳色衣衫的男子,他胸口的血沒有斷絕地浸在其背部,幾乎沾濕了他大半件道袍。
「師尊,師尊……」
他一邊呼喚他,一邊流著眼淚,然而他並沒有比他好多少——胸前亦是插著三把穿透身體的斷戟,每走一步都讓利刃在血肉里磨進一寸。
是心裡的痛蓋過了傷口的痛,他只知道要帶他走,於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卻不知該走去哪裡。
「阿杳。」
背上的人聲音虛弱。
「嗯,我聽著呢。」
少年穩住音色的顫抖,竭力不讓他聽出異常。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去看雪的地方?」
「記,記得。」
「你找人也好,獸也罷,把我送去那裡,就此,你我兩清了。」
只要有雪,就能掩蓋世間一切污跡,他想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地走。
少年停下腳步,終於明白他師尊離開獸界後,一直在找什麼了,他在尋找自己的「家」。
他眼神幽暗,一語不發地往前走:他要帶他回獸界。
即便他心裡清楚,這人並不喜歡獸界,可他還是要帶他回去,他會讓他喜歡獸界的,以後有自己在的地方,就是師尊的家。
沒走幾步,有人順著血跡追上來,為不讓他們逃走,立刻擲出飛鏢朝他二人扎去!
他沒有多餘的力氣閃避,只能用身體護住青年,任憑飛鏢扎進骨肉,自己再痛也不肯讓這人再負傷。
腳步聲越來越多,他預感到自己無法逃脫了,只將青年抱得更緊:跟師尊一起死也挺好的,至少有他作陪,師尊不會孤單。
悠揚簫聲穿林而入,迴旋音波似刀刃,讓包圍來的修士措手不及,無一不被音律擊中,倒在草地里。
李息垣持簫趕來,望著眼前的人聲息漸弱不由目里一痛,正要上前施救,少年惡狠狠回眸,露出尖銳獠牙:「別碰他!」
「我之所以會來,是因為我答應過五師兄,要護你平安,」想起他之前對他說的話,他只讓他在捏破傳息丹後趕過來,沒曾想,這人會傷成這樣,「大約是我來晚了,你現在這樣僵持下去,只能看著他死,而我或許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