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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青灰, 彎月高掛穹靈。
橫斜山石凹凸不平,依稀可見坐在石上的幾道朦朧身影。
「好酒得慢慢品,哪有像你這樣的一口悶的。」
薛獒蹲坐在嫦姝身側, 看她豪放地悶了口酒, 又扭頭看他一眼:「我品過了, 這東西又嗆又辣的,怪難喝的。」
「難喝你還喝!你還給我我自己喝!」
看她把他的美酒說的一文不值,薛獒當即不樂意了。
「不是說「一醉解千愁」嘛,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愁呢?」
嫦姝盤腿坐著, 把酒罈抱在懷裡,用手撐著臉望著彎月喃喃道。
薛獒滿心只想去奪她的酒罈子:「因為你還沒醉。」
「沒醉?那你這酒不太行啊,我得多喝點!」
嫦姝臉蛋紅撲撲的,眼神已經開始迷濛了,見薛獒來搶, 偏要用力抱著酒罈不撒手。
「你少詆毀我的酒!給我!」
兩人都拽著酒罈, 你不讓我我不讓你。
薛獒沒想到嫦姝一個小姑娘力氣大得很,以至於只能這樣一拉一扯僵持著,扯著扯著小姑娘不樂意了, 兇惡地瞪起眼, 咧開一口秀氣潔白的牙, 滿是酒氣地吼道:「你走開!」
「你搶我的酒你還凶我?」薛獒頓時感覺很委屈,轉頭就找人告狀,「道君,你看她……」
一旁屈腿坐在崖邊的灰袍青年偏過頭,還沒開口, 就聽嫦姝「哇」的一聲哭出來, 她五官都擠成皺巴巴的一團, 眼淚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顆顆發亮的金豆子,且指著薛獒含糊不清道:「他……他欺負我……」
「不是……我怎麼就……你,你別,別哭啊,唉,給你給你都給你!」
薛獒也見不得小姑娘掉眼淚,手忙腳亂地用袖子給她抹了抹臉,又把另一壇酒遞給她。
沒想到她哭得更傷心了,接過酒罈後,邊抽泣著邊坐回原地。
「我……」
那隻想要安慰的手伸出去,又停在半路,薛獒整張臉寫滿了求救,然後看向蘇紈,對他攤了攤手。
「讓她哭罷,總比憋著好。」
彎鉤似的月被浮雲遮蔽,魚肚白的光描繪出雲朵邊沿,雲也陰暗的亮了起來。
「明明知道分開自己也會難受,為什麼還要分開?」
看那石蕊紅花籠裙的女子把頭埋進臂窩,抱著腿蜷縮成一團啜泣,薛獒有些不能理解。
「做不到欺心,又難以兩全。」
正是因為親眼目睹那些人的死亡,所以才沒辦法自欺欺人。
就像是吃糕點時嚼到一顆石子,硌得牙疼後,哪怕糕點再香甜,心裡也會有所顧忌,當初吃糕點的那種喜悅感也跟著變了味。
蘇紈扯下腰帶上繫著的嬰短墜子,輕輕往上一拋,一道陰影忽是投過來,在他身邊坐下:「道君,我之前也常在茶樓里聽書,可聽了幾百回,也弄不明白那書里寫的情,怎麼他們就愛的死去活來了?怎麼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許了?照那書里說的,道君你也曾救過我和阿杳好幾回,那我跟阿杳是不是也得嫁給你?」
「我可不好這口。」
接住落下來的嬰短墜子,蘇紈壓低睫羽瞟他一眼。
「說到底還是你們人太複雜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堆的繁文縟節,」看那枚嬰短墜子再度被拋起,他忙一把將它奪過來,「道君,你也算是我見過的活得較灑脫之人了,難道之前就沒有為情所困過?」
「沒有。」
手心陡然一空,蘇紈答得乾脆。
「那意中人總有罷?」
薛獒發揮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意中人?」
腦海里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他眯著眼睛笑一笑,沒答話。
看他這模稜兩可的態度,薛獒感到摸不著頭腦,便是繼續問道:「那你喜歡阿杳嗎?」
蘇紈拿過他手裡的玉墜子,別有深意答道:「作為隨我出生入死的至交手足,我自是喜歡他的。」
薛獒稍作一番反應,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好像沒明白,所以才接著說道:「那鶴懸真君呢?你喜歡鶴懸真君嗎?」
「不能說喜歡罷,」玉墜溫潤,安靜地躺在掌紋縱橫交錯的手心,蘇紈放眼去望枝葉凌亂的青松,「只能說是共情,但現在的他……我也難以理解。」
薛獒更是一頭霧水了,也不懂何為共情,想了想仍是覺得人類的情感過於複雜含蓄,不然怎麼能整出這麼多難懂的詞來,他瞅了瞅四周:「今兒怎麼沒見鶴懸真君跟在你身邊?」
瞟到嫦姝已經抱著酒罈到醉夢裡難過去了,他恍然大悟:「哦,可能是看不得小嫦姝掉眼淚……哎,你說這要是放到白蛇的話本里,鶴懸真君是不是就像那法海和尚,棒打苦命鴛鴦?」
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蘇紈乍是想起,即便這本書現在的劇情已經脫離了原來的劇情發展,跑到十匹馬都拉不回來,結果男女主還是選擇分道揚鑣,就算是嫦姝自己做出的選擇,可或多或少也跟徐清翊的出現有關,難道說,棒打鴛鴦這條線是必須存在的嗎?那書里會不會還有什麼劇情線是無法避免的?
系統走之前只說他觸發了什麼隱藏任務,然後莫名其妙地開啟了自由劇情模式,該交代的任務條件沒說清楚就給他撂這兒了,是要靠他自己猜嗎?
他復生後這些年,把能做的都做了,到頭來也沒尋到歸處,難不成還真得讓主角再捅他一劍才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