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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宿主大人卻肆無忌憚地笑起來,語氣里頗有種威脅的意味:「讓我猜猜,那時你是會變成一堆廢棄的垃圾,還是千瘡百孔的破銅爛鐵,或者直接被刪除焚化,連痕跡都不剩?」
他們本同為一體,系統卻覺得此刻的自己被掐緊命脈,根本無法動彈,壓迫感排山倒海覆來,宿主的身體變成了漆黑囚籠,讓它無處遁逃,那堆破銅爛鐵的結局仿佛近在咫尺。
原本它是個負責聊齋志異板塊的懲罰系統,特性是召妖魔鬼怪來追殺任務失敗的宿主,讓他們不斷死亡又不斷復活,永遠困在被追殺的恐懼中。
直到它突然接到非懲罰任務,為適應原書設定,它的特性由此變成召獸,這也是它頭一次遇到剛開局任務就調高了難度係數的宿主。
虧它還天真地認為這傢伙開局吃了苦頭,應當懂得收斂了,遂想著對他態度稍微軟一些,給他嘗點甜頭,好讓他放下戒心,這人就能乖乖為自己所用。
哪裡想到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也對,它宿主大人是即使死掉了也能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煞,絕不會被別人輕易掌控。
「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還想算計我?你記住,我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我讓你暫時呆在裡面,你就得認清自己的身份。」
他眼裡黑滲滲的,精緻俊朗的五官扭曲了一瞬,語氣輕蔑,尾音暗藏強勢,猶如黑夜裡蓄勢待發的猛獸。
「宿,宿主大人說的是。」
明明它才是寄生源,卻被他的氣勢壓倒,反成了倚仗他求生的螻蟻,系統吃了癟,急溜溜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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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放燈的人並不比城南的少,於是有小販支起方桌,擺上各式各樣的祈願燈和筆墨,不一會兒攤子前就擠滿了買祈願燈的人。
嫦姝拿起兩枚菡萏樣式的花燈,欲要給五師叔遞一盞,腰側銀鈴突然搖動,令她驚惶失色,朝四下望去:「師尊!」
城內西大街的鐘樓崇隆敞麗,燦然一新,重檐歇山頂覆著赤金琉璃瓦,在燈火中熠熠生輝,就連飄卷的衣衫亦被沾染,素袍者面似淡白梨花,身比玉樹瓊枝,若輕雲從朦朧山影旁飄浮來,仿佛徐徐微風就能輕易將其拂散。
「唉喲,被抓住了。」
蘇紈笑眯眯接住從她手裡掉落的粉白菡萏,往鐘樓的方向遠眺,隔空傳音道,「師兄,你站得太高,是體會不到這人間盛世的。」
他含笑的臉躲在猙獰的魈首面具後,慵懶垂眼,漫不經心地說:「你是該看看這人間。」
說完後,他執起毫錐,在祈願燈上寫下寥寥數筆,彎腰將燈一推,那盞菡萏隨著水波盪悠,慢慢飄遠。
「嫦姝,該回去了。」
那聲音威嚴且不可動搖,徐清翊的目光略略在那河燈上停頓一秒,掃過旁側的高挑身影,最終落到了人群里急驟奔來的少年身上。
他速度極快,在人來人往中擦肩而過,卻未令行人驚覺,有時候甚至躍過眾人頭頂,高高躥上屋瓦,飛檐走壁,靈活得不像個尋常人,只留下黑黝黝的殘影。
一個鷂子翻身,他已輕盈地跳到藍花楹樹下,抬眼恰好見到那戴著魈頭鬼面的人。
少年原本面無表情到有些漠然的臉,破開一個缺口,由裂縫裡溢出柔軟來:「師尊。」
「來的正好。」
蘇紈遞給他一個方正的祈願燈。
「這是?」
他不解其意。
「用來祈願的,你有何所思所願,就寫在上頭,再把它放入水中便是。」
陸杳望了眼湖面的燈,認真問道:「祈了願就能成嗎?」
「不能。」
他師尊回答得極肯定。
陸杳更加疑惑了:「那為什麼還要祈願?」
「為了有個念想。」
念想,那是什麼東西?
陸杳撓撓耳朵,看著別人拿起筆在紙燈上寫下所思所想,他便學著他們的模樣,剛要在燈面落筆時,又猛然想起:「師尊,我不會寫字。」
對了,這隻老虎連人情世故都不懂,更別提什麼寫字讀書了。
「你想寫什麼?」
蘇紈問他。
「師尊想要什麼就寫什麼。」
他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的,眼睛明亮通透,似乎是嵌了兩顆玻璃珠子。
「我祈過願了,」料到他會這樣,蘇紈把燈推給他,「你自己呢?就沒有什麼想要的?」
陸杳沉思片刻,眸里燃起灼灼亮光,真心誠意道:「師尊,您能否……教我寫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
聽到這,他眉頭輕微地蹙攏,透過面具看到陸杳滿懷期待的臉後,再柔和地舒展開。
「行。」
他俯身握住他拿筆的右手,左手則托起方燈,用三分之一的筆尖蘸了蘸墨,在硯台邊刮掉餘墨,磨出筆鋒,以腕力運筆,順峰行筆,勁瘦挺拔的字體即刻躍然於紙上。
少年將一筆一划仔細地記在心裡,好生數了數那字跡:「師尊的名字有些長。」
然後他聽見這人在他耳邊發出輕笑聲,拂的他耳朵痒痒的,不由動了動。
「師尊,今夜恰巧是朱明燈會,您也放盞燈罷。」
嫦姝早回到徐清翊身邊,順帶著捧了兩盞花燈回來。
徐清翊置若罔聞,盯著湖邊的人影,眼底透出掩飾不住的狐疑之色:無靈根者,哪怕體質出眾,也絕無可能像方才那樣迅如雷電,捷如鷹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