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頁
終於能過上安穩日子了。
薛獒搓了搓手掌, 美滋滋的在心底感嘆一句。
白虎躍至雪浪石崖上, 蹲坐在青年身邊,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提醒道:「師尊,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明白他是在說自己還沒解開壓制徐清翊修為封印的事,蘇紈揚唇輕笑:「故意的。」
「嗯?」
白虎不解地仰頭看他,金眸一眨不眨。
雲里的人似是側了側目, 手腕上的玉串滑至掌骨的位置,竹節晃蕩聲清越。
「不知為何,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挪開遠眺的視線,蘇紈低頭去看腳下紋理分明的山石,這沉緩的態度明顯是若有所思。
「師尊是說, 擎霄尊君邀您出面相見一事嗎?」
「也不單是這個, 先前賀長老同我說起過,當年由於師祖座下大弟子心術不正,為走煉獸捷徑, 不惜叛出師門想自立門戶, 導致浮玉山屍橫遍野, 血流成河,多名無辜者慘死,南華道自此一落千丈,所以擎霄尊君才極力想要恢復南華道昔日榮光,也好以此來證明他師兄當年做出的抉擇是錯的。」
「竟還有這樣一段往事?難怪南華道不僅憎恨煉獸者, 甚至也遷怒到了我們身上。」
「正因如此, 他培養門下弟子手段極端, 使勁將他們放在刀鋒上磨礪,絕不允許他們在能力上有任何瑕疵,哪知到頭來,他精心培養且最為看好的兩個弟子,一個身死魂滅,一個變成銀龍,這對他來講,相當於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算是毀滅性的打擊。」
「我懂了,這也是師尊為什麼要讓嫦姝先找岳知的原因。」
「我不清楚擎霄尊君是怎麼看待變成龍的徐清翊的,也不知道他會對徐清翊做什麼,」他停頓幾秒,繼續道,「我曾設想過,徐清翊是他帶在身邊從小養大的親傳弟子,就算看在這麼多年的情誼上,他也不得不接受事實,但他這樣一個執而不化的人,對徐清翊變成龍這件事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於平淡了,甚至連半分糾結都沒有。」
「師尊是想……」
「我想看看擎霄尊君這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藥?」
_;
群山層疊,峰林被碧色浸染,連同蒼穹也宛如一塊翠微色的巨大鏡面罩在上空,偶有幾絲煙似的白雲點綴在上頭。
浮玉山除了氛圍比較沉悶,跟數年前相比並無多大變化,直到傳出掌門歸來的音塵,那沉鬱一掃而空,這幾日又突然變得鮮活起來。
「師尊……您,您終於回來了,都是弟子該死,沒能時時刻刻侍奉在師尊身邊,是弟子沒用!」
當年一堆十幾歲的少年們如見風長,各個都變得成熟穩重了許多,奈何再看到自己多年未見的師尊后,愣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哎呀,四師兄七師兄你們哭歸哭,能不能稍微收斂一點,學學三師姐安安靜靜地哭好不好,你們這樣鬼哭狼嚎的怪吵師尊耳朵的!」
嫦姝邊為師徒重逢高興地抹眼淚,邊為實在受不了她這幾位師兄震耳欲聾的嚎哭聲而出言勸阻:師尊他喜歡清淨,哪裡經得起他們這樣魔音貫耳。
還真如她所料,那白袍蕭索之人踱步走向伏笙殿的院子,冷冷清清道:「都下去罷。」
嚎哭聲陸陸續續止住,幾人用袖子擦了擦紅通通的眼,齊齊行禮:「弟子先行告退,明早再來給師尊拜安。」
去往偏殿時,嫦姝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正趕上花期,院裡的海棠樹開了花,花苞是深粉,綻開後就變成了淺粉的花朵,似是少女抹開了塗在臉頰上的胭脂。
衣袍素白的人背對著她站在樹前,髮帶卷著青絲在風裡蕭蕭飄動,她又想起了回南華道的路上擎霄尊君說過:「鶴懸為龍一事,吾等知曉即可,萬不能泄露出去,免得惹上是非。」
所以除了他們幾人知情之外,師尊要把為龍這件事向眾人隱瞞一輩子嗎?
「師妹,師尊都回來了,你怎麼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她三師姐看她停下腳步,又折返回來問她。
「我有些不確定,讓師尊回道門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你這個小腦瓜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師尊歸來可是件大喜事,哪有什麼對的錯的!」
「但是我總覺得……算了,大約是我多心了。」
嫦姝拋開亂七八糟的念頭,挽住三師姐的胳膊繼續往偏殿走去。
方方正正的院裡,徐清翊依舊立在海棠樹前,不言不語地盯著枝頭上粉白的花,鮮艷的顏色沒有映進他眼裡,遂只餘下一片空洞的灰暗。
藏於袖管下的兩枚銀竹節輕微晃動,熾灼的氣息籠蓋而來,緊緊圍在身側,一道虛影憑空出現,隨他一併站在海棠樹前:「上一次看到它開花,好像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徐清翊不由一晃神,記起他初次用陽火替他壓制寒毒那時,他總算想起來,是這株花種在他院子裡太久了,被他滿身的寒氣年年歲歲圍困,它以為自己長在冬序時節,所以一直不開花,直到那夜陽火驅散寒意,滾滾東風浩蕩,它才得見春日已臨。
「連它都在等你。」
枝葉被風吹得顫動,穿過眼前虛影,這道影子反而彎眸笑了。
望著身旁人隱隱約約的臉,徐清翊默然不語,只是心忽而生出後悔來,他後悔用陽火治好了寒毒,也後悔自己自欺欺人,對他一次次惡意揣測,更後悔沒能在他出手救他時,就及時發現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