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頁
思索片刻,她情願心存僥倖,也實在不忍心看著昔日高高在上的人變成不人不鬼的模樣,索性說道:「弟子可以放您出來!」
陣法里的大龍果然停頓住往前撞擊的動作,略帶戒備地瞅她一眼。
「但您可要想好了,一旦您選擇踏上這條不歸路,往後將是覆水難收,不光是尊君,長老他們自然也會出手干涉此事,此後您要面對的將是荊天棘地,千磨百折。還有五師叔,萬一您真的毀了他得道成仙,就不怕他會因此怨恨您嗎?」
嫦姝握緊了垂在袖擺邊的絲帶,定定望著他。
聽她這話,銀龍充斥著血紅的瞳孔一滯,末了又輕輕斂下濃密的長睫,語無波瀾道:「恨我也比捨棄我好。」
嫦姝聞言默然,方是不聲不響逼出體內金丹,集真元於手中法器,再刺入蓮紋陣邊沿。
法器尖端被水紋包裹,寒意往上延伸時,她臉色一變,竭力催動體內真元,好將上涌的寒氣慢慢壓下。
法陣上的靈力與之對抗,壓迫感極甚,她不敢掉以輕心,咬咬牙用法器鋒利的尖端沒入陣沿,金丹中的木系靈氣匯進法器中,從尖端湧出時化作枝蔓,迅速在陣法上生長擴散。
水紋真元的寒意全力壓過來,致使她全身發寒,她皺起眉,飛快抽回握著法器的雙手,連忙以劍指結印,操控法器用強力在陣法邊打開一道裂紋,猶豫再三,她還是高聲道:「望師尊莫要愧悔今日所定!」
霎時,銀龍化作銀光從裂紋里鑽出,徑直飛出荒木之境,如閃電似的衝出浮玉山。
_;
貔貅銅架上的燭火搖曳個不停,火光映在紙白的面孔上,這人正閉著眼,呼吸沉沉,喉嚨里偶爾發出一陣虛弱的咳嗽聲,聽著似是快要入油盡燈枯之境。
南風吹來時,一股子嗆鼻的血腥氣跟著湧入房內,隨後幾個黑影「嘭」地壓垮大門滾了進來,捂著身體發出幾聲痛呼,渾身染血的白影也如鬼魅似的瞬間出現在窗台,毫不留情地抬腳踩在躺椅里的男子胸前。
這種鑽心的疼痛逼得他劇烈地喘息起來,不得不睜開眼。
眼前的人腦袋上頂著兩隻折斷的長角,額前顯然是受了傷,只是血跡已經乾涸,餘留下一個紅到發黑的血窟窿,他大半張臉沾著血,看起來像是戴了張殷紅面具的修羅,眼裡寒意刺骨,面上卻笑得極為妖冶:「你這人還真是命大。」
「閣主!」
從地上爬起來的黑衣人忙要上前,又被男子費力地抬手制止,他雙目疲乏無力,靜靜打量這白衣染血之人,雖是驚詫其身後怎麼還長了條銀色的龍尾巴,然而這具猶如強弩之末的病體,卻也讓他此刻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忖這事,便是弱聲道:「此前設計真君入鬼巢中蠱一事,實屬晚輩之過,晚輩自知無顏面對真君,若真君恨意難解,就將晚輩這薄命拿去,也算是對真君賠罪罷。」
「閣主!」
那幾個黑衣人聞言「撲通」一聲跪下,「求鶴懸真君給閣主留一條活路,閣主自知當年所作所為乃為大過,這些年亦飽受久病折磨,在半死半生中反省深思,望真君手下留情,屬下等願以命為償,平息真君余怒!」
那滿頭青絲散亂的人稍微側目,再是俯身看向被自己踩在腳底的男子,冷冷一笑:「你養的狗倒是忠心耿耿。」
不等他說什麼,他就朝他伸出沾滿血的手,手腕處的傷痕猙獰又醜陋,他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我可不是來取你狗命的,你的情思蠱呢?給我。」
趙余涯記憶里的某根弦猛地繃緊,似乎又回想起了他跟條瘋狗似的逼他交出情思蠱解藥那時,他忍不住擰起眉心:「晚輩已經很久不煉蠱了。」
徐清翊聽完臉色一凜,眼裡添了幾分駭人的陰翳,幽幽道:「那就重煉。」
「病骨支離,實在無能為力,望真君見諒。」
他聲音聽著虛弱,態度反是不卑不亢。
話落音,帶著死氣的陰寒撲面而來,籠罩在頭上的陰影猛然壓下,被血浸染的手指即將要扼住他脖子的時候,又鬼使神差地停住,這面目猙獰的人鼻翼翕動,嗅了嗅他身上的氣味,眼角略彎:「你見過赭玄?」
對於他這陰晴不定的態度,趙余涯滿頭疑惑,吃力地嚅動著毫無血色的嘴唇:「是又如何?」
「他去哪兒了?」
他收起兇惡的面孔,唇邊勾起一抹溫和無害的笑意,語氣里卻是難以抑制的渴想。
趙余涯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不過想想當日在赤洲他和赭玄道君之間也不像是死敵的模樣,便還是伸手指了指南側,低低咳嗽了聲:「道君前日來過,不過又往南邊去了。」
剛說完,胸前的壓力突然消失,白影即刻化作銀龍,直接衝進南側的黑夜裡,餘留下一屋子滿頭霧水的人。
「閣主,他怎麼就走了?那他還會來找您要情思蠱嗎?」
跪地的黑衣人急忙起身上前,扶起躺椅上的男子。
「不清楚,這鶴懸真君瞧著很是古怪。」
趙余涯盯著他消失的方向看了會兒,「你儘快將這事告訴嫦姝一聲。」
「是!」
黑衣人偷瞄他一眼,察覺到自家主人說到嫦姝姑娘時黯然垂下眼睫,不由也跟著低下頭。
_;
城樓前的空地築起高台,高台上堆滿了一層又一層柳枝,一旁鐵爐中的火燃得正旺,金色的鐵水從里淌出,落進柳木勺中,隨著赤膊的壯漢拿起木棒用力敲擊木勺,剎那間鐵水四濺,金色的鐵花如同滿天星在空中炸開,落在高台上時,也點燃了高台上的煙火,彼時樂聲響起,整個城樓前皆是火樹銀花的壯觀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