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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大佬打架,遭殃的是旁邊的小嘍囉,自此,那山石崩塌,疾風咆哮,主殿失火的景象就深深刻在骨子裡,他們一連做了大半個月的噩夢,以至於一見到赭玄道君就毛骨悚然。
伏笙殿院裡種的那株垂絲海棠還只生出青綠的葉子,隨風起舞,發出「沙沙」的輕笑聲。
徐清翊端坐於書案前,正欲提筆落稿,一陣凜冽寒意自丹田散出,猝不及防地沖往五臟六腑。
他動作一僵,筆尖上的墨水砸在白紙上,濃黑鋪染一片。
毛筆滾落,筆桿處不知何時被白霜沾染,握筆的那隻手像通透的玉石,色澤極淡,指尖處纏著縷縷寒氣,手的主人臉色青白,睫翼瑟瑟抖動,掩住眸中明暗。
寒冷不斷地湧上來,擠進身體各處筋脈,如萬蟻啃噬,痛得他徹骨鑽心。
他站起身,清瘦的身形在燭影里搖晃了下,接著又趔趄地跌落進燭影里。
憔悴陡然顯出,襯得他像個沒有生氣的孤魂野鬼,徐清翊低咳了聲,像想起什麼,防備地往暖閣處看一眼,然後用盡氣力,給寢殿施了道噤聲結界。
他將蘇紈安置在朔微峰,當然是有自己的考量,這人陰晴不定,心思狠毒,保不齊哪日發了瘋,即便有月隱無憂草,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不如暫時將他栓在身邊,以防萬一。
二人在一院之隔的兩個寢殿裡,各懷心思。
蘇紈躺在軟榻上,難以入睡。
想起那個差些把他坑死的系統,心裡便浮上一層陰霾,照系統說的,他只要不出南華道就不會有事,擺明了是要把他困在這處。
如今主角還不知身在何方,要是這狗系統又來一個什麼陰間設定,再給他坑慘了怎麼辦?
他閉上眼,腦海里恍然浮現出那日白影如鶴,擊退魔獸的模樣。
不得不承認,徐清翊是個厲害角色,要知道作為天賦一般的水木靈根,能修到元嬰初期那是比登天還難,整個修真界除了天火靈根的赭玄道君,以及南華道前任掌門之外,就只有他了。
人嘛,背靠大樹好乘涼。
要是能把他拉攏過來,沒事給自己擋擋刀,那這任務,不就簡單了?
當然徐清翊並非是救世主,他願意救他,想來是覬覦上了他的什麼東西,這點他不能不防。
蘇紈撥了撥套在手腕上的銀環,栓他的鏈子是給摘了,鐐銬還給他帶著,上頭施的水系術法的封印,是專程用來克他這天火靈根的。
既然他沒死成,要是日後再想讓他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知是原主這具身體抗造,還是徐清翊在他重傷時日日以真元護住他心脈,亦或是二者皆有,總之,他解開心火之源的封印後,一身的傷不出幾日就痊癒得差不多了。
待在前殿門邊的門童們談笑風生,互相訴說著前幾日的遇著的趣事。
笑意未及眼底,乍見外牆檐上,青年髮絲未綰未束,胡亂地披散著,他整個身體藏在那件寬大的素白袍衫里,將修長有力的手枕在腦後,靠住飛檐翹角,慵懶地曬太陽。
眾人立馬噤聲,寒毛直豎,硬著頭皮地行了禮,像見鬼似地倉惶地逃開了。
蘇紈沒睜眼,也料到那群小鬼頭臉上是何等驚恐的模樣。
他懶得在他們面前裝和善,毫無作用之人,不值得他費心思。
耳邊的鬢髮不斷親吻著面頰,他漫不經心將它吹開,又聽見殿門外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雖說徐清翊性子清冷,好像是個極喜歡安靜的人,但他殿裡的人大多活潑有生氣,彷如圍在蒼天大樹邊自由生長的草葉,時不時借著雲和雨都能熱鬧一下。
蘇紈別過眼——幾個大約十幾歲的少年身穿藍白道袍,正往殿門走來,各個有說有笑,意氣風發。
記憶里的某根弦被扯了一下,恍惚讓他想起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少年,他站在人堆里,木然的被推推擠擠,隨人流涌動,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原來他那時,就喪失了少年該有的意氣風發的模樣。
白日裡的星星,哪怕竭盡全力地發光,終究是徒勞無功罷了。
玄鳥樣式的黑白紙鳶在晴空里搖搖欲墜,那根牽引它的細線在他眼裡遽然斷裂,紙鳶跌跌撞撞地落下來,一頭撲進他懷裡。
「遭了!」有人發出驚叫,匆匆往這邊趕來。
第4章 騙人
蘇紈換了個側臥的姿勢,順帶拾起落在懷裡的風箏,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
果然是小孩子才會喜歡的玩意兒。
他視線一挪,雲淡風輕的與飛奔而來小道士們對上眼,那群小道士面上的喜色倏地凝固,眼珠子差些從眼眶裡掉出來,表情瞬間變得又驚又怕,忙跪下行禮道:「弟子見過長昭殿主!」
長昭殿主?
蘇紈思忖片刻,對了,因原主居住在雁塒峰長昭殿,道門內未被收入親傳弟子的,皆可喚他長昭殿主或赭玄道君。
不過,這些小鬼頭是徐清翊門下的親傳弟子,他既然是徐清翊的五師弟,按照輩分,他們應該要喚自己……
「五師叔!」
清亮的嗓音入耳,恰似黃鶯啼鳴,甚是好聽。
蘇紈回眸望去,見少女喘著氣奔來,她一身碧藍衣裙,綰著烏黑雙螺髻,髻邊繫著的兩根水藍絲帶為其增添了幾分鮮活顏色,其眉如山黛,目泛水波,桃腮粉面,像是那山中俏皮且不諳世事的鹿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