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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他為何死得這樣早?是他用他的命替你燒燈燃燭,好讓你餘生都活在光明里。」
顧塵景臉色變得一片灰白,他眼圈和嘴角都發著青,血沫從嘴裡淌出來。他緊緊閉著眼睛,胸口不斷地一起一伏,抖得衣服都跟著顫動起來。
睜眼時他盯著眼前的鬼魂,好像一下子不認得他了似的,臉皮抽動著,像哭又像笑,喉嚨里發出陰慘慘的怪笑聲,極為瘮人。
「金老,難道他生來就該被送入蠱陣嗎?」鬼魂身上的殘火忽是熄滅,他撫摸著男子的臉頰,笑道,「要不是被父親選中,塵景他這一生會過得很好。
不是他的錯,是我不好,讓他一個人在不見天日的地底孤零零地待了十四年,是我來得太晚了。」
他見他發著抖,俯身用殘缺的魂體抱住他,「從你衝上前想為我擋下那致命一擊,我就明白,你求那位道人把我鎖在這裡,是想讓我多陪陪你。
塵景,我沒有想逃,只是我身為鬼魂陰氣過重,遂想離你遠一些。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讓你活下去,想讓你看看這繁華世間,大好河山。」
懷裡的人不再說話了,他嘴唇發烏,嘴巴閉得緊緊的,臉上的血色全然褪盡,眼睛合攏,像是平靜地睡去了。
「來生我還做你兄長,定不會再讓你吃苦頭了。」
他抱著他,身形慢慢消散時,回首看了眼身後的道人,「城東鬼柳,三香見廟,情者入畫,子夜迎親,方見姻緣鬼。」
親眼目睹殘缺鬼魂在逐漸冰涼的屍體旁邊消失,嫦姝吸吸濕漉漉的鼻子,用袖子抹了抹眼淚:「五師叔,他們來生還會見面嗎?」
「誰知道呢?」
蘇紈算不了他們的天命,轉眼間身側的白影衣擺一搖,人早已無蹤。
徐清翊這就急著抓鬼去了?連徒弟都不要了?
他瞟向地面上的屍體,儼然生出種「兔死狐悲」之感。
「原來不只獸類可分善惡,連鬼怪也分善惡。」
嫦姝細細地想了想,「話說那城中的紅鬼或許也並非是個壞東西呢?」
見蘇紈往木階上走去,她跟上去繼續道:「聽說那紅鬼抓走的公子都曾因情生事,且他們的意中人都是男子。」
「男子?」
蘇紈邊聽邊皺眉。
「這倒不稀奇,道界亦有純陽者雙修結為道侶的,就是剛剛那鬼魂提到了姻緣鬼,人間的姻緣難道也是鬼在掌管嗎?」
「只管餘桃姻緣,確實怪得很。」
他屬實不理解這其中一二,心裡則是對布下太歲符的那個道人來了興趣。
會畫太歲符的修道者,怎麼說境界也達金丹期以上了,可見每次都是他出手相助,讓那紅鬼能來無影去無蹤。
天已經大亮,無雲的時候藍得透徹,一輪艷陽懸空高照,熾熱滾滾。
到長贏庭院時,一眼就看見陸杳蹲在天字閣門前,揪著旁側的白木香葉片,垂著眉眼乖乖等他回來。
他還沒叫他,少年挺秀的鼻尖先動了動,嗅到了什麼後,抬起杏子型的眼,望見他眼裡即刻添了神采,迫不及待地朝他撲過來,又在馬上碰到衣袖那刻停下,規矩地行了禮。
蘇紈揉了把他蓬鬆的頭髮,走進南閣,瞅了眼躺在榻上,似乎半夢半醒的獨角火牛,「先前它不是回獸界了嗎?怎麼也來武界了?」
陸杳想起獨角火牛此行的目的,局促不安地倒了杯茶水:「它是來找我的。」
「找你回獸界?」
蘇紈大抵是猜到了,接過他遞來的茶。
「沒什麼大事,我不用回去。」
像是生怕他趕他走,陸杳連忙答道。
「正好,我想問你借樣東西。」
「師尊想要我身上的什麼,直接拿去便是,不必問我,我的就是師尊的。」
他無比虔誠的模樣刻在他眸里,惹得他輕笑一聲:「變回本體罷,你這年歲太小了。」
陸杳極聽話,釋放出靈氣,那身形跟見風長似的,一會兒就成了面容俊秀的翩翩少年郎模樣,他眼神如一泓清泉,乾淨透明,總是定在那張染著笑意的臉上,然後慢慢地跟著一併彎了眸。
蘇紈細緻地看了一番他的五官,胸有成竹後,便走到書案前攤開紙張,隨手拿起毛筆蘸了墨,慢慢在白紙上勾勒出記憶里的輪廓來。
陸杳沒問他要做什麼,安靜地待在一旁等著,偶爾把腦袋搭在桌上,把玩著那肚大渾圓的白釉紋瓣茶壺,直到他師尊停下筆,拿起紙張欣賞,他才探過頭去。
這一探頭倒是讓他一愣神,因為紙上畫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終於明白他師尊所說的借東西,原來是要借他的臉:「師尊以我入畫是何故?」
他忍不住問他。
「求姻緣。」
蘇紈眯起寒潭般的雙目,似笑非笑。
第49章 「心上人」
城東鬼柳, 三香見廟,情者入畫,子夜迎親, 方見姻緣鬼。
既然不能守株待兔, 那就引蛇出洞。
不過這為情百結愁腸, 要死要活……
他側頭看向目光正瞅過來的陸杳,兩道視線相對,都互相望進對方眼底。
這傢伙太乾淨了,沒有一絲雜質, 是剛從山中撅出來的璞玉,渾然天成,想必更不會懂「為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其中深意了。
他把垂在窗邊的手收回來,用肘尖抵在窗台, 手掌拖起半張臉, 指腹有意無意地描畫著耳廓,眼神則跟著左手的動作游移,最終落到霽藍釉窄口酒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