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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四下暫時無人,便乾脆隱了身形進入院內,黑漆漆的院落中有一股燒香的味道,容穆咳了兩聲,脫力般坐在了院中被紅色福繩圍起來的大樹底下。
樹根盤旋交錯,凸起了一塊,少年喘著氣,重重將腦袋靠了上去。
華麗的彩衣鋪設在樹底,寬大無比,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容穆深吸了幾口氣平息心跳,然後緩緩舉起了右手。
手指依舊還是那個模樣,但好像比之前更加光滑許多,指蓋平滑細膩,每一處細節都像是被天道精心雕刻而成。
腦後的髮絲被凌亂的壓住,容穆轉頭,滿目就闖入了銀雪一樣的白……還有發尾那妖異的絳紫色。
容穆:「……」
碧、絳、雪!
這是什麼?隨即挑選幸運蓮花染髮是不是?!
胸口中那股火燒火燎的疼越發明顯,容穆實在忍不了那股尖銳疼痛,一手抓開衣領,就見胸骨處有一靠近心臟的地方在燒紅著。
那塊紅異常詭異,每閃動一下,容穆的痛苦就多了一分,他捏緊衣襟蜷起身子,將自己緊緊縮成了一團,綠白色的光點從他的身上漫出來,飄在黑夜的大樹底下,像是無數隻螢火蟲。
牆外,有暗衛追到這個地方,警惕疑惑的抬頭看了看。
過了不知道多久,容穆心口那股子疼痛才慢了下來,有綠色的光覆蓋上來,讓那處變的清涼舒適。
他的頭髮全都白了,若不是發尾的顏色昭示著這只是一次二次化形,恐怕見了他此刻模樣的人還會以為他受到了什麼非人折磨。
要死……
碧絳雪在大庭廣眾之下坑害他,容穆哪裡知道來到這個時代最初的模樣根本就不是他真實的樣子。
此刻白髮覆面,滿身螢火,步步生蓮,才是他最真實的蓮花精模樣!
容穆沉重的喘著氣,胸膛微微起伏著,他閉上眼睛想要緩和一下,腦中忽然就響起了一道聲音。
「……你就是我那太子哥哥藏在東宮的妖人?」
「瞧著年齡也不大的模樣,怎麼就能勾引的我大商太子神魂顛倒?」商辭榭語含嘲諷輕蔑:「我已奉了父皇旨意,要將你這魅惑太子的南代妖人抓起來……」
商辭榭陰笑了一聲,低聲道:「太子哥哥本殿下暫時動不了,你區區一個南代小奴我還奈何不得嗎?分明就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皇子,還不受寵,憑什麼要霸占著儲君的位置不放?父皇最恨巫蠱妖術,此事一出,他太子之位還保不保得住都難說……至於你,更是死路一條!」
容穆緊緊皺著眉頭,指骨泛白的抓著衣襟,但腦海中的聲音還在繼續聒噪:「本殿下有父皇旨意!眾禁衛聽令!將這東宮被迷惑的奴僕全部殺掉!一個都不許留!」
有一道年輕一些的熟悉聲音怒而響起,「四皇子不可!這裡是東宮,容不得你來放肆!」
商辭榭呵了一聲:「東宮?劉東,你忠心為主本殿下可以理解,但你愚忠可就不行了啊……皇后娘娘將你安排在這東宮,難道就是讓你眼睜睜看著嫡皇子被妖人魅惑的?!」
劉東被封住了嘴巴拉到了一旁,容穆感覺有誰拽住了他的肩膀,又被他甩開。
他聽見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半分沒有被人叫做妖奴的低下,反倒不卑不亢比商辭榭更像一個天潢貴胄。
「算我倒霉,你怎樣才能放過他們?」
商辭榭陰冷又囂張道:「我那太子哥哥不是挺喜歡你的嘛,你若是沒了,我們一家人才好慢慢說事情,你如果一直在這裡待著,難保我們大商儲君不會被你這南代小奴迷了魂去——」
一股感同身受的巨大怒氣在容穆的心底蔓延開來,福繩圍繞的是一顆四季桂樹,此時正值五月,其上開著金燦燦的桂花,桂香與蓮香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個溫吞的長者在安慰這朵可憐的小蓮花精。
所有嘈雜的音色連同著遠處街上的腳步聲,讓心房鼓譟,吵的容穆耳朵發疼。
接下來的回溯短暫又模糊。
只在這記憶恍惚的最後時光,他聽見了一段平穩但細小的聲音。
「商辭晝是天生帝星,不論遭遇多少磨難最後都會成為史書流傳的皇帝,他比你們任何一個皇子都要厲害,你今日嫉恨他,要拿我出氣,可你知不知道,我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來捏一把的軟柿子……你們大商皇室骯髒污穢,唯獨一個太子還能勉強看看,今日你帶的只是皇帝旨意,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商辭榭,你若逼死我,只會被天道唾棄,最後定會落得千刀萬剮的下場,你的母族,你的權勢,都會如過眼雲煙一樣全部消失,在史書上半點蹤跡都不會留下……你根本,比不上他。」
這道宛若詛咒一般的話語落下,容穆就驀地打了一個寒顫。
這段話太過真實,真實到好像就是從他口中說出去的一樣,火光從院牆處飄過又走遠,隱衛連同禁衛幾乎全部出動,連一個犄角旮旯都不敢落下的在找一個彩衣少年。
綠白光點螢火一樣上下漂浮,滿樹桂花迎風而散,飄飄揚揚的落了容穆滿身。
容穆狠狠的喘了一口氣,他將落在頰邊的桂花往旁邊撥弄了一下,白髮上頓時點綴上了金色的星點。
花不停在落,他躺在樹下,不一會就蓋上了一層金被。
容穆微微睜開眼睛,手指將那白漸紫的頭髮扯上來看了一眼,然後泄勁兒一樣又扔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