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他知道伴隨著二次化形,碧絳雪這次共情的是什麼東西了。
是曾經住在亭枝闕中的那個人的過往,是商辭晝最痛最不願提起甚至因此都沒有了記憶的根源。
胸口那處劇痛緩緩平息了下來,容穆眼神放空。
可是,為什麼碧絳雪偏偏要讓他知道這一切呢?
唇齒間似乎還有冰糖山楂的甜香氣,容穆的眼眸在繁花面具下緩慢眨動。
恍惚間有清凌凌的水聲響起,催的容穆眼皮發困,他知道自己如今狀態詭異,但他也知道商辭晝若是找不到自己,恐怕更是一件大麻煩的事情。
……那幫了他一箭的人能不能全身而退?那樣的身手,在南代恐怕也是萬里挑一之人。
「碧絳雪啊碧絳雪,你今日這一出真是害慘了我……」
容穆此刻孤立無援,就如同當年那道聲音的主人一樣。
只是不同的是,他不是當年捨己為人的南代小奴,商辭晝也不是當初羽翼未成的大商太子了。
他有足夠的權力與能力,他把控著這大商所有的角落,是萬人之上權勢滔天的皇帝,只要是存心想找一個人,不出半個時辰絕對能搜遍全城。
周身慢慢冷靜下來之後,容穆才感覺找回了一絲精氣神來,他靠坐在桂花樹下,想趁著這點時間看能不能先將頭髮弄回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頭一回二次化形,他心裡念了半天都還不見髮絲變色,那顏色雪一樣的白,捧在手心,涼絲絲的柔順,有一種觸目驚心的脆弱感。
容穆氣餒的將腦袋在桂樹上磕了幾下,只好心底默默祈求天道寵愛他保護他,好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能忘記他的模樣——最好最好。
都當成浮生一場大夢罷了。
圍繞桂樹的紅繩上掛著生鏽的鈴鐺在搖晃響動,有絲絲紫光攜帶著綠白螢火飛上夜空,朝著熱鬧城中傾灑而去。
叮叮玲玲。
容穆毫無所覺。
他漫無邊際的想,一會見到商辭晝該說什麼?要不直接就說自己被他給氣白了頭髮算了——可是這妖異紫色又該如何解釋?
遠處,隔了幾間屋子的院門被砰的一把推開,禁衛們的腳步凌亂,容穆好像聽到了李隋川匆忙的聲音。
「……陛下,隱衛們也提供了線索,人應該就是在這裡了。」
容穆聽見有誰低低的嗯了一聲,腳步聲從青石磚面上傳來,錦靴著地聲分外明顯沉重,但只有這一道聲音,好像其餘的禁衛都被留在了原地。
商辭晝拐過一道牆角,眼中就闖入了一顆巨大的桂花樹,桂樹似有百年,外圍的紅福繩都褪了色,那股濃郁到極致的熟悉花香更為明顯的撲入鼻子。
他眼眸動了動,朝著樹後那一角彩色衣裳走去。
方才飛向城中的光點圍繞著皇帝轉轉悠悠,卻死活都滲透不到他的身體裡去,最後委委屈屈的沉入了土地之下。
容穆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他緊緊的捏住潮濕手心,指骨都泛了白色。
那個男人的腳步在樹背後停住了,容穆恍惚間聽見商辭晝開口道:「亭枝,是你在這裡嗎?」
容穆默默咽了咽喉嚨,沒說得出話來。
他的頭髮被風吹著動了動,痒痒的貼在耳邊,黑夜中,顯眼的白絲逐漸暗淡褪去變成純正的黑色。
商辭晝似乎是笑了兩聲,他從背後繞過來,眼眸緩緩側看,那個身穿彩衣的少年逐漸充斥了視野。
容穆聽見商辭晝慢慢地,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啊,果然在這裡,孤還在想,若是找不見你怎麼辦,亭枝,你方才見了孤,為何要跑呢?」
容穆頓了頓,金絲銀線的兜帽蓋在他的頭頂,稍稍一動就掉下來金色的桂花星子。
……這暴君果真因為他跑路受了一點刺激,此刻稍微有些不太對勁。
桂樹周圍螢火一樣的光點不知道何時散去了,商辭晝緩緩走近:「亭枝,你叫孤在原地等你,可是你卻半天都不來找孤,為了找你,孤可是將能派出來的人都派出來了,不過你別怕,孤讓他們都在外面候著。」
容穆是真的想回到過去,好好的拎住四皇子的領口問一問他,做什麼不好非得搞了人家心尖尖上的「南代奴」,這下好了,讓好好一個皇帝十年間硬生生變成了這般模樣!
頭頂上的兜帽被溫柔的敲了一下,震下來了好些桂花,容穆看著商辭晝慢慢蹲下身子,小心又憐愛的替他拂了拂衣擺上的碎葉子。
待做完了這一切,容穆才聽見商辭晝緩緩起伏了一下胸膛,自上而下,抬起修長手指掀開了他的帽圍。
夜風仿佛還帶著遠處百花的香味,混著零零散散落下的金色,縈繞在二人周身,容穆一眼望進了皇帝的眼睛。
這個人,在此刻,瞳孔仿佛是一灘濃郁到化不開的黑墨,表情雖帶著笑意,但眼底深處卻是一股令人心驚的獨占與偏執。
容穆張了張嘴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對方柔柔的觸了觸他臉上的流蘇面具,又拿過他護在懷中的小缸崽子。
商辭晝看了一眼他,又緩緩看向被一手握住的圓木缸,摸了摸它語氣緩緩道:「孤擔心的要死,找到你了……孤的小蓮花。」
第34章 想開第34天
商辭晝將小蓮花放在身邊, 朝著容穆輕聲問道:「亭枝,怎麼一個人跑到了這裡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