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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心……你膽子真大,」商辭晝低笑了一聲,忽然道:「容穆,你知道我當初是怎樣將你完好無損救回來的嗎?」
「我忽然想起來了,就像這樣。」
容穆瞳孔恐懼的放大,看見商辭晝驀地拔出匕首握在掌心,又狠狠的抽了出來。
血液頃刻噴灑而下,染紅了容穆身子底下的紋路,又順著紋路的痕跡,逐漸匯集到了最中央。
「不……不……」容穆搖頭:「不用救我,不用救我了,阿晝,我會回來,我一定回來——」
無人察覺的角落,有一個散發著微光的人形,他微微低頭,又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被放在供奉台上的五代蓮心忽然開啟,但容穆卻絲毫沒有察覺,那顆蓮心搖搖晃晃,被什麼力量拋到了最後缺損的凹槽中。
幾乎就在缺位補齊的下一秒,天邊的第一絲魚肚白蹦出。
又是新的黎明。
「上次我等了你十年,這次我只等你十天,」商辭晝溫柔的摸著容穆消瘦的臉頰,「十天,你要是不回來,孤就點兵召將,平了南代再去找你,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你?一定會的吧,到時候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容穆已經說不出話來,他能感覺到,維持他的力量在悄悄消失。
商辭晝輕輕抱起他,「孤的亭枝,瘦了好多,得吃多少烤雞腿才能補回來……你送來的那些糧食,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亭枝,你比孤好,你是有大功德的人,不像孤,生來天煞只會殺人。」
血腥味沖入容穆的鼻子,卻好像叫他堵住了胸腔,難受的要死。
他唇角有些蒼白,商辭晝表情詭異的溫和,又小心湊上來涼涼的親了他一口。
那感覺有些苦澀,容穆手指微微動作,卻只拉住了皇帝的一縷髮絲。
天光驟然破曉,絲絲光點透出了容穆的身體。
商辭晝將容穆的白髮埋進懷裡,掌心血液將發尾染成了紅色。
容瀝站在頂樓的雕花門外,神情顫抖死死的捏住了拳頭。
……太快了,容穆的動作太快了,快到他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事。
那光點溢散又聚集,逐漸流入碧絳雪的蓮心當中,容穆抓住商辭晝的頭髮,聲音低啞又快速:「不准胡……胡鬧,照顧好碧絳雪和王蓮子,等我回——」
話未說完,綠白光點就已經全然炸開,有些逃竄去了花窗外,更多的匯入了蓮心紋路之中。
商辭晝低頭,掌心血流不止,他甚至空茫的握了握手,懷中卻連一絲重量都沒有了。
沒有容穆,沒有容亭枝,什麼也沒有。
十年前,他拼了命才換得容穆有一次重生機會,這次還要再賠上一腔沒有根底的愛意,他只能停留在這裡。
哪裡都去不了。
也不知道還剩下多長時間。
可是商辭晝沒有辦法,世間這麼大,他就只抓住了這一點溫度,只愛上了這麼一個人。
容瀝神色空白的走進來,腳下沾了些商辭晝的血,他看了看那已經填了全部珠子的繁複紋路,又看了看背對著他的大商皇帝。
須臾,又看見三兩步外的那個黑色身影,從下顎砸了四五顆水珠下來,在窗邊留下濃烈的濕痕。
容瀝徹底滯在了原地。
天光破曉,金烏初升,七顆蓮心珠子連成一線,香風席捲聚集了一夜的雲,蒼茫跪在花君殿外的憐玉與鍾靈下意識抬頭,有冰涼的東西墜了下來。
琵琶弦崩,萬籟俱寂。
春三月的最後一天,王都城落了一場春日的大雪。
第105章 春歸第105天
春日落雪, 聞所未聞。
王都城漸漸甦醒,南代的百姓們走出家門,愣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南國本就少雪, 更何況是這樣大片大片,不要錢一樣往下撒的雪花,許多人從未見過。
天生異象,人心惶惶。
起初,他們都以為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可是那雪溫溫柔柔, 落在人身上就像是安撫一樣, 它覆蓋了整個王都,遠去青山郡, 風荷郡, 滋潤著南代國的每一片國土。
有些蓮株發了芽兒, 那小芽兒上也蓋了一層白色的被子, 被風一吹, 白被子便薄了些許,唯恐凍壞了春天的幼苗。
七代花君容穆消失了。
但他的靈力並沒有像容因說的那樣,叫路邊整整三月都長滿了蓮株, 而是好似融入了空氣之中, 連著風中的香味, 一起席捲向了遠方。
碧絳雪沒有了人性化的動作, 木愣愣的栽在窗邊, 和外面普通的蓮株並無什麼不同, 頂了天就是更大更好看一些。
商辭晝轉身, 容瀝看著他。
對方面色木然, 好像剛才的幾顆水珠是錯覺一樣。
商辭晝只是想要一個人,拼了命的想要一個人, 但那個人心中不只是裝著他,還裝著千千萬萬的南代臣民。
容穆的確比他更有大功德,他自私自利,恣睢暴戾,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在容穆的心中占了幾分田地。
胸前動了一下,一株小苗探出黑色的衣襟,商辭晝垂眸,輕輕撐起沉重的衣料,好叫它不被壓到。
胖蓮子迷迷糊糊,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非常不好,像是有什麼很重要很喜歡的東西消失了。
好在碧絳雪還在這裡留有餘溫,叫胖蓮子暫時沒有察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