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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李隋川突然道,「陛下比我厲害的多,這會還沒回來,許是出宮一趟,想帶著烏追多在城中跑一跑,陛下向來喜歡獨來獨往,身邊還有隱衛跟隨,公公不必擔心。」
郎喜愁的眉毛都皺了起來,又問道:「那車中可是剩容公子一人了?快叫公子下來,紫垣殿的熱湯已經備好了。」
李隋川看著郎喜的表情都有些不忍告知,但最終還是嘴巴動了動道:「容公子……今晚不回來了。」
郎喜:「啊??」
怎麼連容公子也不回宮了!
「那容侍君,是和陛下一起了?」這樣陛下深夜未歸也解釋的通……
李隋川只好道:「並未,容公子從今日起,要短暫借住東宮,紫垣殿那邊就不用準備了,東宮雖多年不被陛下幸至,但論暗中守衛,卻是除了皇宮最安全的地方。」
按照那位的性情,怕不是轉了一圈放不下人又給暗中折回去了……總之這事兒他管不了,也不能管。
郎喜手中的大氅一滑。
只是李隋川沒再多說別的,只卸下馬車,又上馬轉頭就走,看樣子是真的不打算管了。
「這、這!哎呀!」
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回來的時候就分崩離析了呢!
明春那小丫頭還念叨著容公子為她帶城外的折柳,這下不知道要哭幾天幾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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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未歸,宮門的鑰匙都不敢落下來,守城衛每隔一盞茶都要起來巡邏一番,生怕將自家陛下關在了門外。
但直到更深露重月上枝頭,都沒見天子的身影。
昌平街,東宮。
額上一道白色豎紋的大馬焦躁的在原地踢了踢蹄子,一截韁繩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它的脖頸。
「安靜。」
烏追打了個響鼻,委委屈屈的埋頭吃石頭縫裡的嫩草芽兒。
李隋川猜的沒錯。
商辭晝的確並未回宮,他帶著烏追在城外跑了三個來回,才帶著滿身冷靜下來的涼意又回到了這裡。
古人常說近鄉情怯,商辭晝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看見東宮兩個字,也會有這種微妙的感覺。
尤其是將容穆送進東宮之後,那股說不出來的感覺更讓他心口發毛,以至於連皇宮都不想回去,開始思索究竟要不要再將容穆擄出來,連同碧絳雪一起,都放在他身邊才好平了心緒。
……西越人的異動,南代王詭異的行為,還有容穆出現在他身邊的這些時日,都讓以往看似平靜的生活幡然攪動了起來。
商辭晝默然,在街角抬頭看東宮的紅燈籠。
燈籠高大圓滾,輕易不點,上面隱約用繡線做著走型,走型多年不換略顯陳舊,但依然能看出來那是一隻儲君規格的四爪金龍,一陣夜風吹過,本以為的游龍戲珠圖隨著燈籠轉動,露出了不常展示在眼前的背面。
商辭晝眼眸深黑,捏著韁繩的手漸漸收緊。
不。
不是游龍戲珠。
他竟然不曾注意到,東宮門前的燈籠,繡著的竟然是金龍逐蓮圖!
大商宮規森嚴,儲君規格關乎皇族顏面,萬不該繡一朵花在牌面上,當年他逐漸掌權,東宮上下都如同鐵桶般的防衛,沒有他的允許,怎麼敢有人將游龍戲珠換成游龍逐蓮,除非——
除非……是他默認或允諾的。
這一瞬間,商辭晝眼前黑了一瞬,好像早已經不受控制的東西在這一刻開了一個大縫,逐漸讓他頭腦昏沉如同針刺。
模模糊糊的佛經不知從哪個記憶角落裡蔓上來,憫空低低的梵語音色快要堵住了他的耳朵,商辭晝一手捏著韁繩,另一隻手抬上來狠狠按住太陽穴。
半晌,竟然身形晃動一瞬,從烏追馬上落了下來。
他抓著馬背上的韁繩,深吸了一口氣,在烏追不安的躁動中將馬鞭塞入了馬鞍旁,然後腳下微動,朝著東宮大門走去。
高門深宅,皇家府邸,商辭晝又一次站在他以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地方,抬頭凝視住那深紅色的燈籠。
恍惚又想起了自己的鎏金懸燈樓。
鎏金懸燈樓千燈萬盞,花型眾多,但沒有一盞上面有蓮花圖,因為他在做那些花燈的時候,腦子中根本沒有這個東西存在,只空茫一片。
唯一一盞,還是容穆為了給他賠罪歪歪扭扭畫上去的。
憫空送蓮,南代護蓮,大商不養蓮,除了只知道悶頭打仗的西越蠻人,他竟絲毫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切,包括他曾經的太子府,都被這一種花繞在了局裡。
若真的只是普通凡種,又怎會進入憫空和南代王的眼?
蓮花……蓮花。
碧絳雪。
容、穆。
……這裡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古怪。
商辭晝猛地睜開眼睛,竟然有一種過往十年虛影重重,眼前混亂局面才是真實的荒誕之感。
腦中的刺痛和梵音漸漸遠去恢復平靜,商辭晝看了一眼街角的烏追,抬手吹了個口哨,烏追委委屈屈的原地轉了兩圈,才自己轉身往皇宮的方位跑去。
商辭晝見它跑沒了影子,才腳下一點翻過牆頭,愣是將主人回家做出了像是秘密潛入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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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內。
容穆已經帶著自己的大花缸搬進了亭枝闕,東叔笑吟吟的和他介紹著一樓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