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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辭晝看著那人與自己貼在一起,還神神秘秘的拿出了幾張揉皺的花紙,紙上歪歪扭扭的習著字體,隱約看出寫的是亭枝二字。
除了亭枝,那角落還彆扭的畫了一朵小蓮花,少年的自己笑著從一邊拿過小狼毫,替對方改著錯字,末了還不忘在亭枝旁,再小心註上兩個勁瘦小字。
——辭晝。
「我走之後,你不可常去玉湖玩水,李隋川會替我來盯著你,還有,晚上心情不好不能再偷偷溜出去抓蜻蜓,你上次說想養魚,我已經為你捉了一些錦鯉,你餵食的時候少一點,錦鯉愛吃,別給餵成個大胖魚,到時候抱都抱不動了。」少年商辭晝聲線低低的囑咐著,像是有說不完的話語。
商辭晝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十年前的他。
這怎麼可能是他?
他怎麼會這麼溫柔的對待一個人?
商辭晝知道自己秉性,那些年他雖然還稍顯稚嫩,但暗中早就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不該是如此毫不設防的狀態。
他又怎麼會被那些廢物皇弟傷到?還這麼明顯的帶傷回到東宮,在這人眼皮子底下晃悠。
活像他就要讓對方看見,好這麼溫聲細語的照顧他一樣。
那兩人還在繼續說話,商辭晝看著自己一一記著那人嘴中想要的東西,最後對著小少年道:「我走以後,東宮就是你的天下了,我那些皇弟一直在好奇你的存在,不過我沒有同任何人說起,你只管安心待著,沒事不要往出跑,等我去會會那南代太子究竟想幹什麼。」
不行。
不可以。
這一趟不能去。
商辭晝驟然反應過來什麼,他想要說話,想要動,但卻好像第三者一樣被隔絕在了外面,亭枝闕的布置比他眼中的新了許多,他看見自己輕輕牽起對方的手:「我笨,學不會沖藕粉,明日時間緊,亭枝就再為我沖一次藕粉吧,還要撒上桂花蜜糖,這樣才好吃。」
那人笑著點了點頭:「那當然,我會乖乖等阿晝回來的。」
商辭晝驀地閉上了眼睛,他指節青筋暴起,抬手狠狠的按上了太陽穴的位置,胸口中仿佛又在翻湧血氣。
回來?
他知道,這一去,回來,東宮就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他又會變成那個父皇不愛母后早逝的孤獨太子,沒人會因為一點小傷口就擔心他念叨他,也沒人會這麼咋咋呼呼的把他當做最好的朋友,幫他選一些自己拿不定的主意。
商辭晝看著自己少時臉上殘存的笑容,那臉色是如此真情實意,還沒有戴上後來僵硬冰冷的面具。
紅木蓮花床上,那小少年擦了擦腳心,費勁吧啦的爬上了床,周圍被褥被他的動作弄亂,他看著少年自己熟門熟路的又整理好,然後幫對方輕輕蓋上了露在外面的小腿。
「亭枝、亭枝,過來我這邊睡。」
那人滾了一圈,帶著滿頭軟發砰一聲撞進了他的懷裡,撲鼻的花香迎面而來,商辭晝看見自己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不行……
不行!
不能睡,不能走,不能再丟下對方一個人。
商辭晝牙關緊咬,腦海中是「亭枝」在木盆邊洗手回頭的一幕。
眉眼唇鼻,精緻秀麗,尤其一雙微翹眼眸,瞳仁又黑又亮,仿佛收進了世間所有無邪純真。
像極了……像極了他的容——
「陛下、陛下!」一道腳步急匆匆的闖進耳朵,然後又有誰著急忙慌的端來了一碗藥,一雙清瘦的胳膊將他扶起,緊接著有藥勺遞在了他嘴邊。
劉東在一旁急道:「好端端的,如何發起了高熱呢……郎公公已經從皇宮趕來了,整個太醫院的人也都侯在外面,眼瞧著天就要大亮了,陛下怎麼還不醒來……」
商辭晝聽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呼喚,他微微睜開眼眸,轉頭一瞬,就瞧見一截青色刺繡的衣襟出現在視野中。
容穆見他醒來,表情一下子便舒展了開來,「陛下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還以為自己的劑量給多了,讓商辭晝得睡個三天三夜呢!
到時候不止太醫院,恐怕連百官都得跪到這東宮來向天祈福了!
只是商辭晝卻不說話,一雙眼睛誰也不看,只定定的盯著容穆,仔細瞧去,他又好像散著在放空一樣。
容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
商辭晝瞳孔晃了一順,終於低聲開口,卻說出來了一句誰也沒想到的話:「容……容穆,你是不是,會沖藕粉?」
容穆愣了愣:「是啊,你、你現在要喝嗎?可是你藥還沒有喝——」
「孤不喝藥,你去,給孤沖一碗藕粉。」
商辭晝長發散下,他坐起身,一手扶住額頭,郎喜早就從皇宮中跑出來了,此時和劉東一起,兩個湊起來快兩百歲的老人眼巴巴的守在一旁。
郎喜表情又憂又喜:「陛下,那今日早朝……」
「傳旨,孤今日,不上朝。」
他說完,一手突然抓住容穆細瘦白皙的手腕,瞧著對方那雙懵懂漂亮的眼睛。
「孤要……」
容穆傻眼:「陛、陛下要什麼?」
完了,這皇帝該不會是被碧絳雪熏傻了吧!
只見商辭晝胸膛緩緩起伏,像是在平息什麼,幾息後,他轉頭看向容穆,開口道:「孤的藕粉,要放桂花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