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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靈默了默才道:「本是這樣想的,但風寒故國遠,我正發呆間見貴人自門外小道而來,他衣擺翩躚塵埃不染,從傘下看了舊窗一眼,我難以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人人看我卑賤如草芥,唯獨貴人眼中,我等首先是個『人』,貴人氣質高雅,叫人心中拜服。」
憐玉震驚的睜大了眼睛,這個樂師,怎麼好像的確有幾個東西在身上——
主人卻是不喜歡輕視別人,更不看重身份地位,只要有才有德,主人都會一視同仁。
鍾靈聲音低道:「我以前不知道是如何一個人能叫大商天子不愛紅顏愛藍顏,現下倒是有些明白了……貴人還會樂理,嗓音聲色也極好聽,我實在難以抗拒這樣如同知音般的誘惑。」
憐玉:「……」
主人這到處散發的種族魅力。
「你……我反正要提醒你,主人雖好說話,但你也得時刻注意著一點,別不知道什麼時候連小命都搭上去,我好幾次都差點被殺了。」
鍾靈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被殺了?
憐玉嘴巴朝皇帝努了努:「看見了沒,這個皇帝除了主人能管,換誰來都會被他狠狠咬一口,名花有主,內有惡犬啊!」
鍾靈:「……」
「多謝小兄弟提醒。」
憐玉說話間不小心碰到了鍾靈的琵琶邊緣,就見他動作很大的避讓開,還小心翼翼的擦了擦被碰到的地方。
這麼寶貝啊……憐玉笑了一聲,碰他琵琶一下,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鍾靈像是聽進去了憐玉的話,但眼神還是控制不住的看了容穆背影一眼。
玉骨油紙傘微斜,叫各國君王為之恐懼的大商天子親手為他打著,玄色衣擺寬大,遮住了半面純白,但那避寒的華麗羽衣卻依舊闖入人的眼中,好像這冬日裡即將落下的第一片雪,溫柔又純淨。
鍾靈的手指微癢,看見容穆,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單替他譜曲的衝動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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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射營離京,帶走了容穆寫給南代王的信,容穆說不準商辭晝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就算冒著得罪王兄的危險,也要他留在大商京都之中。
冬初來到,火爐已經升起來了,侍從們也都穿起了小襖,亭枝闕的珠簾換成了錦緞棉布,遮擋著從玉湖刮過來的濕冷寒風。
容穆靠睡在搖椅之上,商辭晝在一邊批著摺子。
火炭裂開的細微聲響,叫容穆懶懶的翻了一個身,他撐著額頭看向皇帝:「你最近盯我怎麼盯的這麼緊?」
商辭晝邊批摺子邊道:「鍾靈昨日是不是又來了?」
容穆打了個哈欠:「是啊,他說有一首新的琵琶曲,邀我共同賞聽。」
商辭晝抬眸:「半個月的時間,他能創作出整整三首完整的曲子嗎?莫不是以此為藉口,只想接近亭枝,好叫亭枝多賞他一些東西。」
容穆「欸」了一聲:「你別輕視人家,這人還真是個人才,那日從離宮苑將他領回來後,他就作了一曲,後來又見了我兩次,每次都說有新靈感,我尋思改天也叫他看看陛下這張俊臉,看他能不能寫出什麼帝王之曲。」
商辭晝笑了一聲,語氣低沉道:「給亭枝的是陽春白雪,給孤的估計就要變成十面埋伏了吧。」
容穆正喝了一口茶,被商辭晝這一下給嗆的厲害,他坐起身拍了拍胸口,就見商辭晝走到他面前為他撫了撫背。
「怎的最近如此纖薄?吃飯貓兒一樣只吃一點,喝水也能被嗆,有時候孤早上上朝你一動都不動,回來的時候還能繼續睡著,亭枝,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容穆眼睫眨了眨:「沒有啊,冬天了,或許是人懶了吧。」
商辭晝眉眼深沉:「是不是與上次救孤有關係?」
容穆一愣:「你怎麼會這麼想?」
商辭晝:「因為自那之後,你就越發形容疲憊,孤總擔心,你是不是在孤不知道的地方,又偷偷做了什麼事情。」
容穆嘴巴張了張:「我、呃。」
我是偷偷薅了自己的葉子!但我疲憊主要原因是因為秋冬到了啊!玉湖的小蓮花都謝完了,他還能在這亭枝闕當中堅挺,實在是身殘志堅,全憑一口仙氣吊著!
但是商辭晝顯然不這麼想,他直直的看著容穆:「不若叫太醫來,再為你看看,身子要緊。」
容穆眼神微晃:「沒病,不約,倒是你,背後的傷口都好完全了嗎?」
商辭晝點頭:「孤看起來比亭枝要皮實許多,自然是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容穆:「你放心吧,我真沒事,就是冬天看不到蓮花,叫人心中稍有一點難過鬱郁,你是知道的,我極愛蓮。」說著他嘆了一口氣,「好想春天趕緊到來啊!」
商辭晝定定的看著他,半晌替他掖了掖小毛毯子。
鍾靈如今和憐玉成了鄰居,每次商辭晝不在的時候,鍾靈都會有意無意在容穆身邊出現一下,有時候是遠遠看著眼神若有所思,有時候是直接拿著紙筆描描畫畫。
容穆逮了他兩次,他見過別人對著自己容顏發呆的,還從沒見過能有人對著他「寫生」的。
容穆多少知道這白蓮花在古代的影響力,不說樂曲,就連詩詞歌賦都有一大半是讚美蓮花的,前幾日憐玉從外面拿回來幾個話本,容穆看的津津有味,此時便也從小枕下摸出來,翻到「穆王殿下英雄救美,身騎大蟲從天而降」這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