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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晏之肚子剛響了一聲,他又掏出一大油紙包的吃食。那吃食薄薄金黃的一片,上面還沾著細細的佐料粉末。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從來沒見過?
能吃嗎?
薛如意見他愣神,忙道:「快吃,這個用土豆炸的,叫『薯片』,味道很好。」說完她就咔嚓一聲,夜裡格外的清脆。
連周圍其他飄著的村民都聽到響聲。
飢腸轆轆的村民忍不住扯著嗓子問:「薛家的你們在吃什麼?」幾戶被困的人家就他們家有燈火,有吃的。
薛大道:「本來想給你們一些,但太遠,好像丟不過去。」
大家都各自拽著身邊的樹木、橫樑,再想吃也不敢鬆手啊,那只能眼巴巴的望著了。
王晏之剛咬了口薯片,喉嚨就嗆的難受。薛大把薯片拿過來又塞了包紅豆糕給他:「吃這個吧,這個軟不傷喉嚨。」
「還是給如意吃吧。」王晏之把紙包往外推,薛大又給他推了回去。
「不用,我和如意吃泡麵?」泡麵,這洪水泛濫,獨木行舟的去哪找泡麵?
王晏之正疑惑,薛大又整出個小鍋,放在煤油燈上開始煮泡麵。從木筏後面的籃子掏啊掏啊掏出青菜、火腿、雞蛋往裡頭放,不一會泡麵的香味飄得到處都是。
王晏之抱著紅豆糕呆了呆:莫不是他被水泡傻了,大哥臨時能搶這麼多東西出來?
小鍋里咕隆隆響,薛大又從身後的框子裡拿出三個小碗和三雙筷子,整一碟子辣椒醬,一瓶葡萄酒擺上。三人不像是被困在木筏上,倒像是來露營的。
薛如意吃麵吃得高興,王晏之目光落在薛大身後的箱子上,薛大看出他的好奇,解釋道:「回來就是收拾東西的,一不小心東西收太多才誤了時辰。基本上能收拾的都在這木筏和兩條船上了,就是可惜大棚里的蔬菜沒有全部弄出來。」他剛說完,身後籠子裡就蹦出一隻母雞,咯咯咯的叫個不停。
薛如意一把抓住把雞又摁了回去,道:「城裡買的宅子不是用來種大棚了嗎?」
「那倒是,兩手準備嘛。」
王晏之:這兄妹倆是打算把地皮都颳走吧。
薛如意又遞了個水囊給他,「阿爹說,不管什麼時候都要鎮定,逃命生存的本領不能丟。」
薛大補充:「吃喝、火、匕首必不可少。」四歲那年,他和阿爹阿娘二弟突然跑到陌生的古代,當時都嚇壞了,阿爹阿娘就告訴他要堅強,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不要哭,想辦法解決。
今日突發意外,他眼睜睜看著小妹被壓在房子底下,差點就破防了。
幸好有這個妹夫在。
薛大從身後的竹簍里掏出個香瓜遞給他,「吶,唯一搶出來的一個,給你了。」
微弱的燭火下,薛如意眼巴巴的望著。王晏之接過又很自然的塞給她,「還是如意吃吧,我吃點泡麵就行了。」雖然他吃泡麵快吃吐了,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有熱乎乎的泡麵吃已經很好了。
周圍還有幾伙餓肚子的人呢。
吃薯片的咔嚓聲已經夠折磨人了,沒想到這種條件下還能整一鍋泡麵。黑暗裡的村民饞得口水直流,肚子的叫聲此起彼伏。
果然,薛家人不管走哪裡都是敗家子,那麼多吃食不會留到明天嗎?
萬一要困好久呢?
吃薯片就好了,吃那麼香的面還整那麼豐富不是存心叫他們難受嗎?
飢腸轆轆夠折磨人了,不遠處還有這麼一個強烈的對比,誰受得了。
偏生薛如意邊削香瓜還要邊道:「這香瓜又甜又脆我一個人也吃不下,你們都吃一些吧。」她把一個瓜切成三分,倆人也沒推辭,圍著燈火咔嚓,咔嚓咬起來。
七月的天也不冷就是蚊子多,好在薛大帶了他娘給的驅蚊水,三個人打算睡一覺天亮再想辦法回去。
薛大知道小妹睡相不好,怕半夜被她踢下水,特意跑到小船上蜷縮著睡。
半夜薛大翻了個身,昏黃的油燈下,王晏之背對他,伸手捁住想往水裡滾的如意。他背脊單薄,肩胛骨都在微微發抖,顯然維持得很辛苦。
啪嗒,睡著的如意無意識轉過來手打在他腰上,黑暗裡傳來他輕微的抽氣聲。
燈火如豆,搖搖曳曳。
薛大嘴角揚了揚無聲的笑了。
他這妹夫也不容易。
連著下了十來天的暴雨,天邊彩霞堆積,隱隱有日出之勢。木筏上的薛如意揉了揉眼轉醒,朦朧的晨光里,她哥和表哥背對著她抬頭看向東邊。
她抬頭四顧,周圍的水位已經降,不遠處有村民正扎高褲腿踩在污水裡去拉卡在屋瓦間的小船。
水堪堪沒過膝蓋,洪水都往下游跑了,再過不久桃源村的水就能退下去。
她爬起來把散亂的頭髮弄好,擠到薛大和王晏之中間坐好。兩人自動往旁邊挪了挪,然後三人排排坐抬頭看著東方紅日緩緩升起。
霞光籠罩一片灣洋的村莊,像是給劫後餘生的百姓最好的恩澤。薛如意側頭看向左邊的王晏之,他側臉也籠上一層薄薄的金,眸光柔軟含著淺淡的笑,清風徐來,烏黑的一縷發在他脖頸頑皮的來回搔動。
薛如意心臟鼓鼓囊囊的,跳動的有些快。
她看清楚了表哥的臉。
遠山似霧的眉,微勾的眼角下小小淚痣,高挺的鼻樑下不算紅潤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