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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死丫頭,就你話多。」林婆子發現女兒再也不是那個女兒了,嫁出去沒幾個月開始天天懟她,但凡她說什麼總要反駁兩句。
嫁出去的女兒真是潑出去的水。
林婆子抬頭往田埂上看,薛家的贅婿清雅內秀,行動間飄飄欲仙,仿佛隨時會被風吹走。
這樣的人來下地,還真是格格不入。
薛家的秧苗在最東邊,一大片綠油油的很是好看。薛大提著秧馬坐到田裡,先演示給這一大幫少年看。
「像這樣,手抓住根部輕輕一扯就起來了,小心別拔斷了。」他又連續拔了一大把然後抓過草繩演示怎麼捆,「差不多這麼多就開始捆,繩子這樣紮緊丟在身後就好,待會讓小妹和安子撿。」
二十幾個書生里,有種過田的,也有沒種過田的。但一大群小伙子,種的是熱情,哪裡還管會不會,累不累。
少年人聚在一起幹什麼都開心。
二十幾人提著秧馬下田,田裡的水沒過小腿,肖茂一個沒站穩直接栽進秧田裡,起來時已經成了泥人。一大幫人哈哈大笑,肖茂爬起來也在嘿嘿笑。
眾人學著薛大的樣子嘿咻嘿咻拔秧苗,不一會兒功夫田裡就一層紮好的秧,薛如意要下去拿,被王晏之扯住,他把褲腳挽高:「如意待在上面,我下去丟上來。」
事實上薛如意沒怎麼下過地,小時候都是阿爹阿娘和兩個哥哥在忙乎,他們插秧她就在田埂上玩。等長大一些,二哥發明許多農具,已經能節省很多人力,田裡活都是阿爹和兩個哥哥忙,後來家裡能掙錢了大多都是大哥請人弄。
所以村里人才老說她家不會過日子,浪費銀子。
農村人種田種地不是天經地義嗎?她和阿娘不下地就算了,還要請人。
那會兒林文遠到她家提親,林嬸子就在村里到處說,絕對不會讓兒子娶她這樣懶的。她家娶媳婦要賢惠能幹,要能做飯洗衣,下田餵豬的。
然後她和林文遠就沒有然後了。
王晏之主動下田,她也沒攔著。
等他紮好褲腳,又伸手過來讓如意幫忙挽袖子。那袖子有些寬大,她試了好幾次都往下滑,乾脆從頭上解下髮帶給他捆在手上。白衣上扎著嫩黃的飄帶,乍一看還挺新鮮。
王晏之瞧著那髮帶,彎眼輕笑:「如意這是和我綁在一處了。」
那髮帶隨風飄蕩,薛如意也不自覺笑起來。她一笑長睫彎彎,像月牙兒,比山邊的迎春花還要惹眼。
在田裡的忙乎的二十幾人無聲推了推旁邊的人,示意朝這邊看。
王晏之每拿一次秧苗就要讓如意給他拉拉袖子,說兩句話,又笑兩聲。
眾人無聲吃了滿嘴的狗糧。
等王晏之提著兩大把秧苗再上田埂上,肖茂驚叫出聲:「周安,你腳上有螞蟥。」
一陣兵荒馬亂,大家都往自己腿上看,發現自己腿上也有,各個嚇得面無人色,跳起來站在秧凳上。
二十幾個人同時尖叫,驚飛田裡的鷺鷥。田埂上的村民瞧見這番情形都哈哈大笑起來。
最後還是薛大提了一桶生石灰撒到田裡,才順利把秧拔完。
拔完秧之後就要開始插秧,眾人都對稻田心有餘悸,以為還要下田。哪想薛大弄來一台農具,據說叫『插秧機』一頭牛一個人一台農具,兩個時辰能插五畝地,又快又規整。
二十幾個書生赤著腳坐在田埂上,看得目瞪口呆,扭頭問薛二:「這插秧機哪來的?」
要是這玩意推廣起來,種田得多輕鬆。
薛二用一種很尋常的口氣道:「我和大哥前些日子剛做出來的,家裡還有翻地的、播種的一大堆農具,明日你們就能見到了。在我家幹活不累,當然掰甘蔗另外算。」
周圍村民都跑來看新鮮,詢問薛二這農具叫什麼,啥時候做的,能不能借給他們用用。
「行啊,只是誰用了我家的農具,今後田地里鋤草,放水,看護就輪流來了,要用的都到我這兒來登記。」
他們一家時常在如意樓,田地沒人看護不行。就算薛大時常回來,也難保有些壞心眼的村民見他家作物漲勢好搞破壞。大家都指著他家農具,既能避免農具不用變鈍的麻煩,又能找到人用心看護自家的田地。
一舉兩得多好。
原本薛家掙了大錢,村民就高看一眼。薛家的插秧機能這麼省力,能免費使用,村民都很樂意幫忙看地。一時間不少人跑到他這來登記。
薛二道:「你們跟如意說就行,哪幾日要,誰家要,如意會記得很清楚。」
薛如意登記完就同王晏之一起回去做飯,鄉間的小道彎彎繞繞,薛如意在前面走,王晏之在後面跟,倆人之間扯著一條鵝黃色髮帶。
王晏之眸光順著髮帶落到她細白的手腕上,唇角不自覺揚起。
紅霞染透半邊天,夕陽落在她裙擺上,他跟著她一路走過田埂,走過小橋,走過村口的老槐樹。
他前十幾年眾星捧月,後十年寒夜悽苦,卻從未像現在這般輕鬆自在。
驀然想起初見如意時,天地白茫茫一片,他重傷頻死,她探頭漆黑的杏眼澄澈又乾淨,像是那時的天。
「起來,你壓著我豬肉了。」
她讓他起來,他就站到了現在。
王晏之輕笑出聲,前頭的薛如意回頭看他,疑惑問:「表哥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