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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就是憑著從福王府得來的重金,還有從高氏獲取的精兵強將,他才能那麼快地南征北戰,功勳卓著。
吳婕咬牙,又覺得有些憤懣,「在你們這些人心中,人命,道義,都不足掛齒,都是可以衡量的生意罷了。」
高子墨打開關隘,引入外敵的行為她雖然不贊同,但事情的起源還是元氏一族自己急功近利,釜底抽薪的舉動。
日常接觸,她很清楚,高子墨對元璟這個姐夫,也是有尊敬的,卻落到如今這個拼死相殺的局面。想起那一晚,高子墨在她面前的慷慨之言,充滿被辜負的痛苦。
「高氏為了大魏天下,多少年來,出生入死……」
元璟自嘲地笑了笑:「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公理正義可以簡單衡量的。」
「高氏的功勞自然顯赫,但朝廷也酬勞了這份辛苦。」
「而且,這些犧牲,僅僅是高氏一族的犧牲嗎?高氏三個兒子喪命在戰場上是不差,北方又有多少人家不止死了三個兒子,甚至父子戰死,家門滅絕,依然籍籍無名。」
「少年時候,我鬧騰著要上戰場,父皇被擾地沒辦法,只好同意了。我第一次入軍營歷練,就是去了西北。」
「那時候我一心憧憬著上陣殺敵,想像著提千軍萬馬,征戰沙場,破敵陷陣的輝煌榮耀。可惜,尊貴的皇子自然不可能被允許這樣冒險。我被安排了一個統籌後勤糧草的活兒。」
「在那些老將的眼中,只要我這個皇子乖乖在軸重營待著,好吃好喝,不給他們添麻煩就好了。」
「我自然滿心懊惱,卻拗不過那群老將,只能應下,覺得白白浪費了一身好武功和滿腔熱血。」
遙望著低垂的天幕,元璟平緩的語調講述著過去的經歷,
十三歲的年輕人可沒有那麼乖巧,他下定決心,就是在軸重營,也要干出一番事業來。
然後他親自跟著部隊,去徵收糧草。
就是那一次,才讓他真正看清楚了大魏邊疆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
元璟之前在京城,也時常帶著侍從前往街市樓堂中,自信見識過體驗過平民百姓的生活,但是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淺薄。
破舊的搖搖欲墜的棚屋,乾枯瘦弱地宛如行屍走肉般的村民,連老鼠都不屑一顧的積滿灰塵的米缸。
他甚至無法理解,這些人是怎麼還能活到現在的。
有一戶人家,看模樣也是讀書人出身,那位年邁的夫人縱然病弱貧寒,還是談吐體面。
她苦苦哀求著,說她的丈夫和大兒子都上了戰場,丈夫已經戰死,兒子還不知道被派在何處。幼子又正病弱著,求他們不要帶走僅存的一點兒糧食,否則他們將會餓死。
徵發糧草的小吏也於心不忍,但軍法當前,沒有緩和的餘地,若交不出軍糧,只能將她帶走了,官賣之後,充作軍資。
吳婕低聲道:「對這樣的軍屬人家,難道沒有特殊照顧?」
「按照律法,一子從軍,家中可以免除五年的賦稅,這位夫人家已經免除了十年,可惜邊疆苦寒,縱然沒有賦稅壓身,百姓生活也諸多艱難。」
「眼看著賦稅官不肯容情,那位夫人百般無奈,終於說,將我帶走吧,縱然年邁,還能入軍中為你們漿洗衣物,若是糧食沒了,幼子只能在家中等死。眼看著這對母子悽慘,我於心不忍,可是,軍法規矩不容褻瀆。」
「最後,我自己取了銀錢出來,算是替代了這位夫人的賦稅。」
「將這個母親歸還她的孩子,我沒有絲毫欣喜,只覺得心情沉重。」
「能救這個人,能救那個人,可縱然傾盡全力,我能救得幾個人?戰爭一起,多少百姓骨肉分離,家破人亡。」
吳婕沒有說話,她明白,這種徵發軍糧,不是邊疆的百姓餓肚子,就是西北兵馬餓肚子。讓那些士兵餓著肚子拼殺,送命,戰敗,將來大家都要死。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只能讓百姓餓肚子了。
元璟的聲音低緩而沉重,講述的故事非常簡單直白,卻讓吳婕不知道該怎麼說。
東越國家雖小,卻因為地理位置便利,百姓生活比較富裕。但就是這樣,依然有些貧寒人家,一旦遇上天災人禍,情況更加慘烈,甚至流離失所。
而北魏的邊境就更慘了,早年北地的蠻族時常南下侵擾,北魏邊關戰事頻繁,百姓苦不堪言。
元璟扶著橫欄,沉暗的暮色中看不清楚神情。
「這些年想想,我很慶幸那一次去了前線,去了軸重營,才親眼看到這麼多。」
「高檀宇為人雄才偉略,他執掌西北三十年,勢力根深蒂固,父皇當年在世的時候,對這些重臣都多有優容,對西北屢次加恩,甚至將數個郡的賦稅劃撥其使用。想必高檀宇也是忌憚著這點兒恩義,不好立時謀逆。」
「但這些年來,他私底下的動作不斷。你知道嗎,西域三十六國之中,有數個國家,其實已經被高氏兵馬覆滅,換上了他們的傀儡。只是朝廷茫然不知。甚至連夜闌國,都在其控制之下。」
吳婕震驚,夜闌國可不同於普通的西域國家,這個國度的建立就是馬賊,而建國之後也沒有放棄這個發財的機會,明面上交好各國,私底下依然在幹著搶掠殺人的勾當。若是與高氏有勾結……
「夜闌國這些年來劫掠的大批銀錢,至少有一半上貢進了西北將軍府。」元璟唇角帶著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