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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沉默了片刻,放緩了音調:「朕知道,你之前就與他交好。只是這樣倉促離開,只怕北上的路不會一帆風順。」
吳婕別過臉去,「總比待在這裡等死強。」
「朕並沒有想過殺他。」
「是啊,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呢,」吳婕語調之中都是嘲諷,「皇上如今日日夜夜忙碌的,是如何收攏高氏留下的兵馬和人才。」
「朕並沒有想過殺他。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再舉兵,朕可以保他一世榮華富貴。」元璟一字一句說道,這是他的真心話,他不是趕盡殺絕的人。
吳婕卻不肯領情,「什麼叫安分守己?一輩子被囚禁在府邸之中嗎?高氏一族沙場征戰多年,兢兢業業幾輩人。然後呢,換來的就是你們的斷子絕孫?」
一邊說著,她快進了房內。
元璟覺得她不可理喻,緊跟著她的腳步。「你這樣義憤填膺幹什麼?朕記得不錯的話,高子墨的兄長,當年還曾經領兵征伐過你們東越吧?」
十幾年前的事兒了,東越是南陳的屬國,高家作為北魏將門,也曾經在南線征戰殺伐。
「彼此敵國,征戰本就是常理。」吳婕咬牙說著,她之前肯放下上輩子對北魏的仇恨,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到之前兩國有仇,而如今卻知道,有的不是仇,而是栽贓和污衊。
送走了高子墨,她想過是否應該虛與委蛇,讓自己熬過三年的時光,然後換來自由,但是真的看到了元璟這張臉,卻發現自己的憤怒根本壓抑不住。
她不想再忍耐了,也不想再偽裝了。
就算她知道,這件事應不是元璟的意思,是元哲自作主張。
因為從廣信大師那裡得知高檀宇的傷勢,不可能有子嗣,到決定暗殺高子墨,中間的時間差根本來不及將消息傳遞迴去,請示元璟。
但她依然覺得憤懣難言,上輩子東越多少黎民百姓慘痛的殺戮和仇恨……
她目光中近乎瘋狂的恨意元璟看得真切,滿心痛楚,滿心不解,明明一天之前,兩人之間還和煦安樂,怎麼只是幫了高子墨一次,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在過來之前,他甚至已經決定忍下這件事了,卻被吳婕這仇恨的目光激起了怒火。
「你喜歡高子墨?」左思右想,他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
她說的在東越的戀人,青梅竹馬,哈,兩人本就是在東越相識相遇的,少年相逢,說是東越的戀人也不算欺騙。
「我早該知道。從去年中元節在山洞裡見到你們兩人開始。」這個認知讓元璟眼眶發紅,疾步上前攥住了吳婕的手腕。
腕上傳來劇烈的痛楚,明知道他誤會了,卻完全沒有辯解的力氣,只有憤懣一重重湧上來,她崩潰一樣大喊。
「我就算愛上他,也不會愛上你!你這個卑鄙的傢伙。」
元璟眼睛閃過赤紅的光,情不自禁收緊了力道。他將她拉到近前,「他就這麼好……」
吳婕被他圈禁在牆壁和他的臂膀中。抬頭對上那冷徹到極點的眼神,驟然打了個哆嗦。
仿佛有什麼瘋狂的東西,迫不及待要衝破冰封,洶湧而出。
兩人貼得極近,他凌亂的呼吸鑽進她的耳朵里。
「你們一個兩個,都只會欺騙我,放棄我,無論我怎討好挽留……」元璟的話語中帶著滿滿的痛楚。
吳婕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她狠狠地抬腳踢著他的腿,想要掙脫這份束縛。
可元璟的力道根本不是她能抗拒的。百般掙扎都無法掙脫,動作間,她撐在旁邊小桌上的手突然碰觸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果盤裡放著的削水果皮的匕首。頭腦一熱,吳婕想都沒想,抓起匕首衝著他刺了一下。
本以為元璟會躲避,他卻像是夢魘了一般,不躲不閃,直到吳婕眼睜睜看著鋒銳的刀刃刺進他胸口。他才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匕首的刃。
眼看著赤紅的鮮血流淌出來,吳婕整個人僵住了。
也許是她眼中的驚懼之意太明顯。元璟迅速從短暫的癔想中清醒過來,他盯著激動的吳婕,壓抑紊亂的心緒,後退兩步,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握住刀刃的手一用力,就將那把匕首拔了出來,扔在地上。
吳婕其實扎得不算深,但鮮血洇開在夏日單薄的衣衫上,宛如盛放了一朵赤紅的花。還有手指被割裂而留下的血跡。
元璟臉色慘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你要去哪兒?」吳婕條件反射地問道,聲音發顫。
「當然是帶兵追殺你心愛的人了。」元璟目光冷徹,宛如冰雪,「你不是說過,我想要殺他嗎,既然如此,就應了貴妃的金口玉言。」
「你……」在吳婕驚怒交加的視線中,元璟捂著胸口,拂袖而去。
再繼續呆在這裡,他生怕會幹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吳婕踉蹌後退兩步,跌坐在迴廊上。
接下來的日子,吳婕過得渾渾噩噩。
元璟沒有再過來,也沒有高子墨被抓住的消息傳來。
夏去秋來,天氣很快變得涼爽。
在避暑行宮住了一個月之後,她返回了宮中。長秋閣的日子繼續平淡如水。
吳婕原本做好被他處置的準備,畢竟自己那一夜,實打實地將劍刺進了他的胸口。
多少武功高強的刺客,都做不到的壯舉,竟然被自己完成了,只要再深入幾寸,也許這個人就無法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