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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他這副模樣,吳婕就知道,陳皎這些日子根本沒有給他治傷。
想想也明白,元璟武功極高,看守起來麻煩,還不如這樣讓他病弱著,也省了心事。
「你的胸口的傷勢如何?」吳婕坐到他對面,低聲問道。
元璟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
吳婕繼續低聲道:「我帶了傷藥,幫你包紮一下吧。」
見她起身上前,元璟才不耐地道:「朕無事。」
「斷裂的骨頭如果不及時醫治,極有可能留下後患。」吳婕不理會他的抗議上前去。
元璟卻抬手推開,他冷淡地道,「不必了。」旋即又自嘲地一笑,「也幸好有這些傷在,否則便少不得上枷鎖了。」
虧他還能笑得出來,吳婕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此情此景,說什麼都是殘酷。
身為帝王,竟然落到階下囚的地步,對元璟來說,這個遭遇已經是最大的折辱,什麼傷勢都比不過的。
「我會救你出去。」吳婕咬牙說道。
元璟是為了送她才落到如此地步的,她有義務救他出去,況且她知曉,以元璟的傲氣,若真是沒有絲毫逃走的希望,他一定不會活下去。
陳皎說的什麼留在身邊養著,以為是養寵物嗎?元璟的性格根本不可能。
更何況沒有了元璟,北方戰線必定潰敗。
「你不必勉強,身在敵營,終究身不由己。」說到最後,元璟唇角溢出幾分諷刺。
「差點兒忘了,也沒有什麼身不由己的,娘娘如今在他身邊極得禮遇,想必日子舒坦,遠勝在朕的長秋閣。」
之前陳皎對自己的舉動,他果然很介意。
「我並非刻意欺瞞皇上。」吳婕低聲道。之前陳皎潛伏在她的宮中,在大魏京城攪風攪雨,洪太后弒君和高氏謀逆都有他的推波助瀾,甚至導致元璟失去皇位。仔細想想,自己其實挺對不起他的。雖然她之前也不知道陳皎這傢伙殺傷力這麼強悍來著。
「你本非魏人,不必說對不起。」元璟生硬地道。
吳婕沉默不語。
元璟抬頭凝望著她清麗無雙的容顏。從幸福的頂端驟然跌入絕望的深淵,這一切來得這樣突兀,仿佛就是在昨天,她選擇留在他身邊,讓他看到了兩人之間破冰的徵兆,卻只是倉促的一戰,什麼都化為烏有。
這種荒謬的發展,讓元璟有種衝動,按著她的肩頭狠狠質問……
卻最終只是錯開視線,遙望著外頭的大雪。
「上次朕問你心愛之人是什麼模樣,便是他這般的模樣嗎?」
淒冷的寒風夾著雪花從窗口撲進來,她感覺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氣,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她想起元璟第二次詢問心愛之人時候的描述。
「大概是個沒臉沒皮的死變態吧。」
「平日裡看著吊兒郎當的,其實關鍵時刻還是很靠得住的。」
「武功很好,辦事利落。」
「長得好。」
……
不必多說,一切都明白了。元璟自嘲地笑了笑。
他們之前在南陳相識相戀的嗎?聽聞這位在當皇子的時候,就喜歡處亂跑,也許便是那時候,遊歷到了東越,兩人相識。一國皇子,行跡隱秘,自己派去的細作當然打探不出來。還以為是什麼侍衛或者東越公子。
「我……」吳婕想起上次的對話,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喜歡陳皎嗎?也許是動心過吧,在那樣幫忙和關心之下,可是想到要跟他一起離開,卻又遲疑了。對他的感情,再怎麼樣也比不過故鄉和親人。
元璟的表情心灰意冷,凝望著窗外雪景的眼眸都失去了那種星辰般的亮色。
「朕繼位以來,一直勵精圖治,想著當個好皇帝,卻不想一路落到如今的地步。」
「生母,養母,髮妻,無不想要殺之而後快,執政數年,便國土步步淪喪,蠻夷兵臨城下。」
「朕愧對祖宗基業,愧對萬里江山,更愧對天下百姓,若是以性命償還,也是應該,只是蒼生何辜。」
「救我出去,是不必了。你若真有此心,幫我一件事可好。總算看在之前兩年,朕待你還算寬和的份上。」
聽著元璟緩和的低語,吳婕心中一陣絞痛。
也不知是因為語調中的生疏,還是這人難得的放低了姿態。
「請皇上吩咐。」她顫聲道。
元璟從懷中取出一方白絹,上面斑駁點點,似是寫了字跡。
吳婕伸手接過,絹布順滑,立時鬆散開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她目光掃過,霎時心神巨震。
是一道旨意,只寥寥數語,說了自己兵敗身死,愧對天下,將皇位傳給淄王元哲。希望群臣輔佐,共度難關云云。
雖然只有不足百字,然字字赤紅,觸目驚心,竟然是用血寫就的。
是了,他被關押在這裡,連筆墨都沒有。難怪自始至終他都握著拳頭,不想讓自己看到手指頭上有傷痕。
從這道旨意上,吳婕明白,元璟已經萌生死志了。
她心頭酸楚,抬頭想要說什麼,卻見元璟轉過臉去,一副完全不想再說話的模樣。
此時無論說什麼,對這個人來說,都只是羞辱了。
吳婕站起身來,悄無聲息退出了房間。
陳皎當晚就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