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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凝望著閉合的雙目,理智和感性,兩種矛盾的情緒入魔一般瘋狂糾纏。
直到秋嬤嬤將盒子扣上,陳皎才驟然驚醒,從那詭異的狀態中。
恍惚間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強迫著自己不再去看那封閉的匣子。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突如其來的情緒。他是心志堅毅之人,很快恢復了冷靜。
他笑著:「娘娘計謀果然周全,在下佩服。」
「還要多謝您送來的消息,不然我等還在每天對著仇人卑躬屈膝。」秋嬤嬤說道,真心實意感激著面前這個人。
……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前塵舊夢,如煙飄散。
「你知道嗎,我那天晚上的夢……」
陳皎說了半截,卻又停下了話語,一場夢,不堪提。
今天,他就要返回建鄴,從此天高水遠,再難相見。
最後並肩的這段路,這段珍貴的時間,他更想說點兒溫馨的話題。
他笑著:「今年的冬天還真是冷,也許再過不久,建鄴也要下雪呢。」
「建鄴的雪景,還從來沒有見過。」吳婕笑著回道。
「可惜你今年看不到了。」陳皎最終慨嘆一聲。
終於快到了碼頭邊上,兩人選了官道旁邊的一處長亭,停下步伐。
吳婕從馬車上下來。
四野寂靜,陽光燦爛。從新韶城出來,送君十里,終須一別。
兩人站在亭中,敘說著別情。
陳皎仔細凝視著她,目光一瞬不瞬,仿佛要將這張熟悉的容顏銘刻到心底深處。
一別經年,今生今世,不知是否還能再相見。
「送你到這裡了。」吳婕仰頭說著,音調中微有哽咽,想到從此離別,心頭也非常難受。
陳皎抬手撫摸著她烏黑的發,心頭閃過無數念頭,甚至有種衝動,不顧她的反對,就將人帶走算了。然而終究無法下手。她是他愛慕的人,也是他尊敬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親手去塑造一個跟母親一樣的悲劇。
只能放手……
「要是哪一天膩了他,就過來找我吧。」他前傾身體,在她額頭印上淡淡的一點兒暖意。
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段碧霄宮中安閒溫馨的時光了。從北面的梨花林中走過,踩在鵝卵石小徑上,透過木柵欄,就可以看見後面迴廊上她的身影,有時候在看書,有時候在煮茶,有時候在捧著腮發呆,只要看到那個身影,心裡頭一塊柔軟的地方就被填充地滿滿的,又溫暖,又甜蜜……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
站在碼頭邊上,遙望著白雪皚皚的來時路,陳皎終於轉身,往船上走去。
大約他和她的緣分,就切斷在匣子合上的那一刻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此後餘生,便如這蒼茫無垠的瀚海,起伏不定,永生永世,不知何時才得解脫。
元璟策馬疾馳,冰涼的風吹過臉頰,刺骨生疼。
沿著陳皎他們走過的道路急奔了片刻,遠處路邊出現了一座涼亭。
那個他牽掛的輕盈身影,如今正坐在亭中,手中捧著暖手爐,遙望著白雪覆蓋的荒原出神。
吳婕還處在失落悵惘的情緒中,與陳皎的離別,讓她滿心酸楚,故友分離,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正坐在冷風中失神,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抬頭望去,頓時睜大了眼睛。
元璟這傢伙,怎麼會跑來這邊,甚至連個侍衛都沒帶。雖說新韶城的治安一向不錯,但也……等等,他怎麼會從碼頭那邊趕來的,難道是……
「你去見陳皎了。」她疑問道。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在涼亭馬上勒住馬匹,他翻身躍下,衝進了亭中,猛地一把抱住她。
他將頭深深地埋在她肩膀上,直到吳婕感到近乎窒息了,不耐煩地捶打他:「快放開,喘不動氣……嗚……」
話沒有說完,溫潤的雙唇被堵住了。
吳婕只能攀住他的肩膀,良久,他才放鬆了鉗制,卻依然將她攬在懷中,凝視著她明媚的眼睛中升起薄薄的霧氣。
他真的很慶幸,比起他來。對那個同母的兄長,他曾經嫉妒,憤恨,各種負面情緒,但如今,一切都消弭了。
「多謝你肯留下來。」
吳婕有點兒惱火,整理了一下被他鬧地凌亂的頭髮,「之前答應了皇上三年之約,我不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元璟低笑了一聲,「好,那我可是任重而道遠了,一定要在三年之內讓你回心轉意。」
「別自大了。」吳婕冷哼了一聲,轉頭看向四周,兩人在大路邊上這般親昵的動作,實在尷尬。
「沒有什麼不妥當的,你我本來就是夫妻啊。」元璟笑著。突然將吳婕打橫抱了起來。
吳婕驚呼一聲,卻掙脫不過,很快被他抱到了旁邊等候的馬車上。
在涼亭中呆了那麼久,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手腳發涼了嗎。人都已經乘船走遠了,何必還在這裡戀戀不捨。將吳婕塞進了馬車廂,元璟果斷吩咐她的侍從:「立刻返回。」
車廂里的溫暖驅散了滿身寒意,吳婕痛快打了兩個噴嚏,揉著鼻子。
隨著元璟一聲令下,馬車開始行駛。車輪碾軋著厚厚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還有窗外近在咫尺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