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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婕強忍著不適,踉蹌著從山道上跑下來。看著四周橫七豎八的屍體,其中那個寶藍衣衫的,被人一刀砍中肩膀,大半個身體都浸透在血跡中,不就是高宏源嗎?
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吳婕感覺一股壓抑不住的嘔吐感湧上來,同時還有無比的恐懼。
她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無法改變即將到來的悲劇,高宏源還是死了!那麼將來的事情……
難道真是天命不可違?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將他們遇刺的地點,從鬧市改成了荒僻的山道里。
可恨這些人,為什麼不肯按照父王的安排,好好在宮中參加宴席和詩會,非要跑出來作死呢!讓你出來浪,現在連自己的小命都浪丟了!
堂堂副使,高門世子,皇后親弟,竟然莫名其妙死在這個地方。
讓他們東越怎麼辦?
等一下,自己先不要著急,就算高宏源死了,也只是高家一族的仇恨,東越只要立場站穩,之後應該不會有滅族之禍。
吳婕在這邊百般糾結。而那邊廣信大師正忙著查看眾人的屍骸。片刻之後,突然驚呼一聲:「這個還有氣息!」
吳婕一下子被驚醒過來,轉頭望去。廣信大師正從幾具屍骸之中翻出一個少年。
他生得眉目精緻,雖然滿臉血污,依然遮不住秀雅的氣質。
好像是使節團里那個叫……小莫的侍衛。吳婕翻找記憶,終於想起來這個人。
他似乎是被壓在兩個護衛底下,傷口並沒有觸及要害。
她湊到廣信大師身後。看著他指端連點,敲在小莫的胸腹處,神奇地幫他止了血。
廣信低聲問道:「郡主可帶了乾淨的布料?」
將自己的絹帕取出,吳婕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轉念一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竟然還計較這些荒唐可笑的禮教之事,真是榆木腦袋。
一念及此,她蹲在小莫身邊,開始幫助廣信大師處理傷口。
眼見傷口包紮地差不對了,廣信大師將人交給吳婕照顧,繼續去翻找有沒有別的倖存者。
吳婕將撕成長條的絹帕在少年手臂上打了個結,費力地掛到肩膀上,想要固定住。正忙得滿頭大汗,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虛弱至極的低語。
「多……謝了!」
吳婕嚇了一跳,手裡的帶子一下子鬆了。
竟然是自己照顧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凝望著她。
吳婕有幾分尷尬,頓了頓,還是撿起繃帶兩頭,繼續努力。
「不必謝我,救你的人是白鹿寺的廣信大師。」
少年目光落在遠處忙碌的高僧身上,轉而又回到吳婕身上,「想不到能再一次見到姑娘。」
吳婕嘆了口氣,她也以為自己這輩子不用再跟這幫人有什麼牽扯了呢。早知道上次就不要意氣用事,出什麼風頭。
小莫還想要說什麼,到嘴邊的話突然變成了一聲「哎呀」。是吳婕用力過度,繃帶下滑,勒入了傷口裡。
血頓時溢出來,把吳婕嚇了一跳。
小莫齜牙咧嘴,總算忍住疼痛,勉強笑著安慰道:「沒事,只是小傷而已。」
「真的沒事嗎?」吳婕看著血跡滲透了半邊衣裳。
「無妨,姑娘繼續包紮即可。」
這點小傷比起同僚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小莫的目光落在身邊的戰友身上,滿是痛苦。「剛才要不是他們幾個保護我,這一次必難倖免。」
吳婕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確實是那幾個人替他擋下了致命的傷害,想必都是與他交好的侍衛,心疼這個後輩吧。
眼看著血慢慢止住了。吳婕這才鬆了一口氣。也不敢再繼續,胡亂包紮了幾下就算弄好。
吳婕站起身來,順口安慰道:「節哀順變,畢竟意外之事難以預料。」
小莫認真地點點頭:「我明白,將來一定會替他們報仇的。」
「報仇?」吳婕嚇了一跳。雖然這事兒是在東越的地界上,但他們不會把這樁仇怨算到東越頭上吧。如果真要這樣,還不如不救他呢。
猶豫了一下,吳婕試探著問道:「呃,行刺你們的人是誰啊?」
小莫沉聲道:「那些人藏頭遮臉,並不知形貌,但推斷無誤,多半是南陳之人,不想我們與東越結盟……」
難得竟然是個明白人!吳婕頓時對少年好感大增,態度也和藹了起來,「想來也是如此,合縱連橫,本就是火中取栗的險惡之事,你們身為使節,應該謹小慎微,唉,白龍魚服向來是尊者大忌。」
這番話半是安慰,半是推脫。
反正核心思想就是一句話,都是高副使他自己作死,可不管我們的事兒啊。
「多謝姑娘告誡。」小莫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他天性聰慧,聽得出吳婕話中隱含的意思。
眼前姑娘是東越百姓,自然對故國情深。有開脫之意是情理之中,只是……小莫也有些詫異,眼前姑娘雖然衣著樸素,但看起來似乎對朝政有一定的了解呢,竟然能將話說到這種地步。也不知是哪家女子。
他忍不住問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頓了頓,又覺得有些唐突,補充了一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總要知曉恩人來歷。」
吳婕還沒來得及回答,廣信大師又一聲低呼。
短暫的功夫里,他又找出了一個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