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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形之下,竟然還有人忙著燒水送入帳內,供他梳洗。
正羨慕嫉妒恨著,門帘掀開,沈思書走了出來,笑道:「請姑娘進入一談。」
吳婕略微猶豫,還是跟著進了營帳之內。
外面實在太冷,她衣著單薄,繼續待著必定會大病一場。禮教這種東西,都是約束有名有姓的人的,自己如今隱瞞身份,容貌大損,也不必計較這些俗套。
進了帳內,立刻感覺全身都舒坦了起來。中央的銅爐里噼啪作響,燒著木炭。
元璟並不在帳內,似乎是去查看受傷的士兵了。既然沒人,吳婕也不客氣,趕緊上前將快要凍僵的手指頭湊到了銅爐邊上。
終於全身暖和了過來,主人也返回了。
吳婕立刻站起身來,拘謹地退到一邊。
元璟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休整兩個時辰,之後繼續上路。那邊有墊子。」然後也不理會她,坐到旁邊拿起一卷文書翻看起來。
吳婕鬆了一口氣,走到角落,果然火爐邊放著兩個墊子,上面血跡宛然,是從之前馬車上抽出來的。略微猶豫,她乖乖坐了下去。
這個時候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
她剛坐好,突然一道白影閃過眼前,柔柔飄落下來。
吳婕條件反射地抬手接過,竟然是一條白布。
「旁邊有藥,將手處理一下。」
他竟然注意到自己手上有傷,是在馬車上,還是剛才發現的?吳婕將白布拿起來,攤開掌心,因為之前銀線的切割,皮肉都翻了起來。好在她已經用冰雪敷過,止了血。
既然有藥,她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立刻湊到小桌邊上,拿了金瘡藥粉,略撒了些,然後用另一隻手將掌心包紮起來。咬著白布的另一頭打了個結。
回到了爐子邊上,百無聊賴地待著,過了片刻,她突然意識到,叫自己進來,不會就是因為見她凍得厲害,一時憐憫吧。
抬頭看去,元璟坐在帳子另一邊看著文書。
吳婕沒有說什麼,沉默地烤著火。
溫熱的感覺圍繞在身邊,莫名其妙思緒回到了上一輩子。
不是她念舊,而是詭異的巧合。
上輩子第一次見他,恰恰就是今晚。
她入宮之初,正逢元璟帶兵去西域夜闌國平叛,數月都不在宮中。
小年夜的那一晚,宮中設了宴席,恰好捷報傳來,從高皇后到普通宮人無不喜氣洋洋。
她也跟著喝了兩杯酒,覺得不勝酒力,便尋了個藉口退席出來。
走在御花園中,滿地瑩白。
記得那一天,京城的雪下得比金蕪還要大,洋洋灑灑堆了滿地。
她披著雪狐皮斗篷,站在道邊一棵花樹之下,遙想著遠在新韶城的家人,滿是惦念,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轉頭望去,就看到了快步走近的他。
彼時,雪停雲散,一縷月光透過雲層。踏雪而來的那人便如月光驟然流淌過滿地瑩白,帶著冷冽,也帶著生機。
他剛從邊關返回,滿身風塵僕僕,卻掩不住清輝明朗的氣質。
見到吳婕站在樹下,他似乎也一怔,目光掃過她的容顏,又看著她髮髻鳳釵,唇角綻放一絲笑意。
「久聞公主傾國佳人,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虛。」
吳婕立刻認出眼前之人是誰,盈盈一禮,笑道:「久聞陛下龍章鳳姿,今日一見,才知傳言有誤。」她抬頭凝視他,一本正經贊道,「謫仙之色,當勝龍鳳矣。」
這般直白的誇讚元璟美貌,他身邊幾個內侍都悄然變色。
吳婕看見了,便知曉自己言語也許不妥當,可再看元璟,卻並無異色,反而眼中含笑。
「你我夫妻如此吹捧,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吳婕躬身行禮,正色道:「皇上慎言,臣妾不過妃嬪,不敢以夫妻稱之。」
他沒有回答,吳婕心中稍微有些忐忑,又笑道:「宮中聽聞皇上凱旋,又逢佳節,已經備下歡宴,皇上不去與眾人同樂嗎?」
元璟展顏笑道:「宮中歡宴,是宮中對朕的心意,這一路風霜,公主沒有心意嗎?」
吳婕眨了眨眼睛,立刻抬手從旁邊花樹上折下一枝花來,上面幾點梅花開得正好。
「皇上大勝而歸,臣妾借花獻佛,此花經霜尤艷,遇雪愈清,苦寒之後才得功成,便如皇上一路披風戴月,終於大勝而歸。」
元璟抬手接過,笑道:「公主心意,朕定然好好保存。」
也許是他的態度太過溫和,吳婕一時心動,忍不住笑問:「只是保存,難道無回禮嗎?」
元璟微笑著轉身,竟然真的從後面侍從手裡接過了一樣東西,遞到了吳婕面前。
是一盞兔子燈。
「入城的路上看到的,就買了一隻。聽聞南方這個時節有家中懸燈的習俗,怕你想家。」年輕的皇帝笑容和煦溫柔。
那一刻,吳婕真的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溫暖,也許是身在這個荒涼的地方太過冷寂,來自上位者的一丁點兒暖意,也足以讓她感恩戴德了。
「等過了年,上元節的時候,朕再帶你出去看看,京城的燈火也是極美的。」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往殿內走去:「奔波一路,朕也乏了,就別在這裡吹冷風了。」
吳婕跟上他的腳步。兩人經過廊下,元璟突然說了一句:「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