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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婕抬頭看了他一眼,元璟並沒有看她,只是低著頭,突兀地說了這句話。
她明白他所言的是這幾個月的事情。
自從入宮之後,高皇后心痛弟弟在東越被害,還連累自己小產,因此對她這個越國公主百般為難。幾個月下來,吳婕受了不少閒氣。
此時被人提起,鼻子有些發酸,她低下頭,言不由衷地說著:「娘娘心中悲痛,身體欠佳,臣妾這點兒委屈算得了什麼。」天下間的男子,都希望看到自己妻妾和睦,親如一家吧。
他低笑了一聲:「口是心非。」旋即又道,「你放心,日後不會了。」
他的笑聲爽朗明快,掌心溫熱而有力。
之後的幾個月,他果然也如同承諾中的一樣,護著自己沒有再受委屈,再後來……
吳婕突然感覺一種深深的寒意,她哆嗦了一下,抱緊了膝蓋。
前生今世,都是在這個小年夜的夜晚兩人初次相逢,只是場景天差地別,叫吳婕不知如何評價這番孽緣。
又想起上輩子在宮中的起伏沉落,什麼日後不會委屈了,哈,自己畢生所受委屈,多半都是因為此人。
男人的承諾,果然都是狗屁!想起舊事,吳婕滿心冷笑,忍不住抬起頭,卻不期然對上一雙冷澈的眼眸。
元璟竟然湊巧在這個時候看向她了。
第25章 恨意
吳婕嚇了一跳,連忙挪開視線,心臟狂跳。
元璟皺起眉頭:「你剛才在想什麼?」
「沒有什麼,只是有些害怕。」
「撒謊,你剛才眼中並無恐懼之意,反而……」元璟盯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那種感覺,那是一個充滿怨念的眼神,甚至隱含殺意,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吳婕無語,這傢伙的目光也太毒了吧?她低下頭,糯糯道:「只是又想起了被那兩個惡賊擄走的光景,還有橘兒妹妹她……」
這個解釋也算合情合理,元璟卻直覺地感到哪裡不對勁兒。
他剛才看文書眼睛發累,想起帳內還有這麼個閒雜人等,瞥了一眼,就對上她滿含恨意和殺氣的目光,讓人心頭髮寒。
「有這麼大的恨意嗎?」
「當然,殺身之仇,不共戴天。」吳婕低頭說著,語調清冷,「我一向與人為善,自問未曾害過誰。畢生所求者,不過一個棲身之地,一份安寧生活罷了。卻偏偏世道不饒人,一隻只惡狼撲上來,恨不得扒皮吃肉才甘心。試問,天理何存?」
「你是一隻羊,竟然問惡狼為何要吃你?」對她的滿腹怨念,元璟卻只是嗤笑了一聲,「你問天理何存,天理不就是狼吃羊嗎?」
吳婕被他堵得胸口疼,冷笑道:「狼與羊的天理自然是這般,但我們是人,是受過禮儀教化的,卻自比畜生,還自詡天道,有什麼毛病?」
這下子輪到元璟被堵得慌了。他眯起眼睛,盯著吳婕。
半響,突然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說是禮儀教化,不過是一層遮羞布,沒有了這一層,比牲畜都不如。」
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來,眉宇間透著一股子戾氣。吳婕兩輩子都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被他看得心裡頭髮毛。轉而卻又想起了上輩子臨死前聽到的那些噩耗,怨氣更增:「那些背信忘義之人,可不是連畜生都不如?偏偏還要扯起道德公義的遮羞布來。為羊之輩,就活該走投無路,被狼啃噬嗎?焉知哪一天不會魚死網破……」
她用力拽著裙裾,連掌心的傷口崩裂,鮮血溢出都毫無所覺。兩輩子的怨念,因為今晚曲折離奇的刺激,驟然爆發了出來。
這種極端的感情,連元璟都為之驚訝。
宣洩完了,帳內一片冷寂。
詭異的寧靜之中,吳婕突然有些後悔,低頭不再看元璟。
幸而元璟也沒有接話。一切又重歸安寧,就像兩人對視之前的樣子。
過了半響,就在吳婕有些迷糊的時候,元璟突然又開了口:「此事算你一功,待查明真相,若真是匪徒綁架,我會派人替你平息。」
吳婕愣了片刻,才低聲應道:「多謝了。」
兩人不再說話。吳婕抱膝坐在墊子上,迷迷糊糊著,突然,她猛地一驚,抬起頭來。
自己是累得狠了,竟然坐在這裡打起了瞌睡。
過去多久了?抬頭看去,對面元璟已經不見了,帳子裡空蕩蕩的,只有火爐里的木炭依然在噼啪作響。
吳婕站起身來,略微活動酸澀的手腳,她悄悄掀開營帳帘子。
寒風颯颯,吹得人臉頰生疼,放眼望去,黑夜依然籠罩在頭頂上。
但目光所及,外面的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重傷的侍衛們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商隊,帶著七八輛大車,堆著滿滿當當的貨物,停駐在這一小塊平地上。
馬匹和騾子悠閒地抬著蹄子,打著鼻響。
整一個路過暫時休整的商隊模樣,連同那憨態可掬的掌柜,伶俐精悍的夥計都一應俱全。
元璟藏在哪裡?吳婕找不出來。但是沈思書倒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換了一身寶石藍的長衫,通身儒雅精明的帳房模樣。
看來,他們還是要進金蕪城啊!吳婕垂下視線,正好也是她的目標。
短暫的休整之後,隊伍馬上要出發了。
「姑娘可要與在下共騎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