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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晚年有感於朝廷銀錢艱難,聽取了吏部郎中王功孝的諫言,與西北廣開商貿來往,果然大幅度緩解了戶部的窘迫,西域財源滾滾,便被高檀宇盯上了。」
「朕對夜闌國下手,雖然未明著跟高氏撕破臉皮,卻已經讓他們忌憚不已。」
吳婕沒有說什麼,高子墨的話語中,高氏確實功高蒙冤,滿心悲憤。
但從元璟的角度,又是另一個故事。
故事裡有更多的無奈,更多的百姓悲歌。一個個雖比不得高氏的壯烈,卻更顯蒼涼。
那天晚上,吳婕輾轉失眠了。
第二日清晨,大船抵達金蕪城,到了雙方分別的時刻。元璟從侍女手中接過披風,抖開披在吳婕肩頭。
吳婕整個人籠罩了他的陰影之下,仰起頭,看著元璟熟悉的容顏。
他依然是靜若深水的模樣,只是瀅瀅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多了一份眷戀不舍。
吳婕怔怔凝視著他,想到這個人即將從金蕪換船北上,趕赴邊關,迎戰南下的大軍。心裡頭一陣收緊。
替她扣上披風的銀扣,元璟突然低下頭。
吳婕覺得額頭一熱,是他的唇觸在那裡。
「一路順風吧,公主殿下。」溫暖的感覺一閃即逝,他含笑叮囑道。
「皇上……」吳婕低呼一聲。
元璟笑道:「若有那一天,聽到了兵敗身死的消息。閒暇之時,記得給朕上一炷香。聽說新韶城白鹿寺的香火非常靈驗。說不定我身在地府也能收到你的聲音。」
吳婕身形微顫,這種話也是隨便說的嗎?
吳婕顫抖的視線中,元璟果斷地轉身離開了。
從金蕪城向東南揚帆起航,不久,吳婕的船到了鷺江口。
大船停泊下來,吳婕透過船上的窗戶,遙望著蒼茫一片的江水。
兩年前,就是在這裡,紫茴一杯毒酒,將她弄暈,然後扔到了江水之內。如今故地重遊,看著水浪翻湧,吳婕滿心糾結。
碼頭還是那個碼頭,驛站還是那一處驛站。
甚至連房間裡的陳設都沒有太大改變。吳婕坐在床邊,想著不知道元璟北上的路途是否順暢。還沒有入睡,突然門外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凌亂而急促。
吳婕立刻起身,聽見外頭傳來一個熟悉的清朗聲音:「貴妃娘娘,城內有變,請儘快動身!」
護送吳婕南下的是兩艘大船,除了僕役船員,元璟還安排了一百名精銳的士兵隨行。此時站在門外的就是統帥這些士兵的校尉鄧澈。
「發生何事?」吳婕忍不住問道。
「前頭城內發生戰亂。請娘娘火速移駕船上,咱們離開此地。」鄧澈言簡意賅地說道,
「戰亂?」吳婕睜大了眼睛,「是蠻人打過來了?」
鄧澈搖搖頭,「不是蠻人,應該是南陳的兵馬。」
南陳?對了,這邊里南陳比較近……不對啊!此地勉強算是北魏腹地,南陳已經打到這裡,那豈不是南方戰線全面崩潰……
吳婕以最快速度穿上衣裝,侍女推開房門。
門外的鄧澈滿臉焦急,見到吳婕出來才鬆了一口氣。
他和兩名侍衛護持著吳婕快步出了驛站,一邊解釋著吳婕的疑惑。
「是南陳的水軍,走海路北上,悄無聲息接近了此地。如今兵臨城下,城內大亂。請娘娘儘快移駕。」
吳婕立刻問道:「可是南陳水師占據了江面,我們如何走脫?」
「水師是從夾江入海口來的。咱們乘船南下,從瑞江口走,與他們並非一路。」
吳婕簡單想了想附近的水道地圖,她向南,而南陳的兵馬從東向西,只要自己抓緊時間離開,雙方確實不會撞見。
驛站距離碼頭並不遠,吳婕一行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從馬車上下來,一陣寒風吹來,吳婕打了個哆嗦。
寒冬已至,深夜的風經過水麵,淒冷刺骨。
她放眼望去,不禁大吃一驚,白天還冷寂荒蕪的碼頭,此時竟然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漆黑的夜色下,靠著零星的火把燈光,吳婕依稀分辨出,都是些尋常衣著的百姓,扶老攜幼,背著大大的包裹,簇擁在碼頭邊上。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滿是恐慌,冰冷的風吹過擁擠的人群,很多衣衫單薄的人瑟瑟發抖。
「都是城內聽聞了消息的百姓,想要逃離。城池一旦被圍困,就逃不掉了。」鄧澈解釋道,目光隱有悲涼。
吳婕忍不住道,「能逃去哪裡?」
「過了江,江北的連安城城牆更高,守軍也多,比留在這裡安全。」
吳婕沉默了,兵亂一起,人命賤如草芥。一旦破城,就算不會被屠城,也多半會被抽調壯丁去服勞役,九死一生,更別說萬一打成持久戰,糧草斷絕,城內百姓更慘。
站在船頭遙遙看去,就在這片刻功夫里,岸邊的人越聚越多。
然而,碼頭上的船隻明顯是遠遠不夠的,為了爭搶有限的船隻,水邊亂成一團。甚至有被從船上擠下去的。
吳婕粗略估算了一下岸邊百姓的數量,再看看數量有限的船舶。這樣計算下來,至少要三四天才能將岸邊的百姓運送過河。岸邊很多都是老弱婦孺,這樣酷寒的天氣里留在野外數日,只怕會生生凍死。
有些絕望的百姓,眼看著吳婕這邊兩艘鮮亮的大船,開始往這邊靠攏,試圖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