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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怔怔盯著他,對話語中的嘲諷毫無所覺。
陳皎沒有繼續冷言冷語,只望著元璟:「滾吧,在我想動手殺你之前。」
他目光冷冽,宛如冰霜,卻帶著一絲不甘和嫉妒。
從那細微的表清上,元璟猛地醒悟過來。
他深深看了陳皎一眼,快步轉身跨上來時的馬匹,雙腿一夾,策馬飛奔出去。
遙望著他一騎絕塵的背影,陳皎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苦澀。
「這傢伙,還很會花言巧語啊,被他說的我都後悔了。」
年輕的帝王站在碼頭邊上,遙望著遠處的新韶城。整個城池覆著皚皚白雪,正午的陽光投射下來,仿佛鍍上一層金芒,如詩如畫,美不勝收。
可惜,再美的景象,也壓不住失落的心情。
姜躍忍不住開了口,「皇上何必放棄呢,只要皇上要求,想必那位郡主……」
陳皎笑了笑,打斷他的話。「不必再想了,朕辦事,從來不會後悔。」
為什麼會放棄,也許因為那個夢吧。
白鹿寺的那一夜,他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夢中,仿佛經歷了截然不同的半輩子。
他夢見自己為了給母后報仇,也為了挽回南陳江河日下的頹勢,冒險潛入了北地。在金蕪城籌劃數年,福王的謀反終究棋差一招,之後他潛入京城,選擇了更加有力的盟友——高氏一族。
那時候的高檀宇已經病發身亡,而高子墨死得更早。整個高家,只剩下一個富麗堂皇的空架子,被元璟高高捧到了神壇上,作為軍方忠義的牌坊供了起來。但就是這樣一個徒有其表的空架子,卻足以在元璟的心臟上,捅上最重的一把刀。
他清楚地記得那是個春末的黃昏,天邊的晚霞濃艷,如火如荼。
他站在大魏宮廷一處不起眼的偏殿門前,遙望著壯麗的景象,回想著這幾年的種種動作。
跟高家的盟約,順利地超乎想像,只要將數年前查明的高子墨身亡的真相奉上,還有廣信大師所開的藥方證詞,高皇后很容易就明白了那個殘酷的真相。
陳皎嘆了一口氣,也怨不得他劍走偏鋒,南陳前線的頹勢已經無可挽回,死中求活,只有這一條路了。幸而元璟至今無子嗣,宗室中也沒有能完全服眾的人物。
其實若依本心,他更想著提千軍萬馬,與他堂堂正正沙場角逐。
這一局完成,潛伏的日子,也快要告終了。
細碎的聲響傳來,秋嬤嬤蒼老的身形出現在廊道盡頭。她恭敬地向著潛藏的貴客行禮。
陳皎跟著她來到鳳儀宮的偏殿。
秋嬤嬤稟報著消息:「兩個時辰之前,那賤婢已經血崩身亡了。」
陳皎感覺無語,對高皇后這種報復手段,故意讓那個東越的妃嬪小產血崩身亡,這樣就是對皇帝的報復了嗎?
秋嬤嬤似乎知曉他的不以為然,笑道:「您有所不知,皇帝此人表面冷淡,實則對這個東越來的賤婢百般憐惜,旁人看不出來,老奴服侍這麼久,早就心頭敞亮。如今聽了她身亡的消息,必定會引動傷勢發作。」
陳皎之前就聽她說過了,這北魏的皇帝,看著身體強健,文武雙全,還動輒喜歡來一場御駕親征,實際上身體有極大的隱患。
「皇帝早年受過一次重傷,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刺客得手。」秋嬤嬤冷笑道,「其實已經傷了根本,大損壽數,這幾年卻也不知保養,非撐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平時就罷了,卻決不能受太大刺激。如今聽聞了這個賤婢身亡的消息,必定舊傷復發。」
當初元璟就是用高子墨的死害得高檀宇傷勢復發,提早去世,如今高皇后用同樣的手段來報復這個同床異夢的丈夫,也算是因果輪迴了。
秋嬤嬤言之鑿鑿,陳皎對這個計謀的效果還是有些懷疑,「親兒子和寵妃相比,不可同日而語吧。」
秋嬤嬤笑道:「您的顧慮也是極有道理的,所以我們還準備了這個東西,等到他親眼看到心愛之人的首級,這種刺激,不怕他不舊傷復發。」
首級?
陳皎一愣,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圓木桌中央的那個匣子上。
鬼使神差,他伸出手,打開了蓋子。
猝不及防,匣中首級映入眼帘。
那是一張極美的面孔,雪白如美玉的肌膚,嫣紅如花瓣的嘴唇,長長的睫毛在烏青的眼圈映襯下顯得有些憔悴,卻也讓人忍不住遐想,若是這雙眼睛睜開,會是怎樣動人的風華。
明明只是一個首級了,卻宛如生時鮮活動人。
這邊是北朝帝君的心愛之人嗎?這般純淨美好的姿態,果然觸動人心。一種莫名的惆悵情緒驟然從心底深處湧上來,仿佛一場疾風吹過,豆大的雨點敲打著平靜的湖面,攪亂了一池春水。仿佛自己也變成了那個痴戀眼前女子的人……
他是瘋了嗎?怎麼會對著一個死人傷感起來?
陳皎有些惶恐,為這莫名的失態,又有些好笑,這是怎麼了?自己是這般憐香惜玉之人嗎?不過見到了一個陌生女子的首級而已啊。
是因為這個女子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嗎?畢竟是他來到京城告知了高皇后她父親和弟弟身亡的真相,才導致了她的死亡。
可自己親手殺掉的人也不少了。這種莫名的憂傷情緒……
他想要挪開視線,卻仿佛有一股力量,讓他被施展了定身術般無法動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