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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眼神陰鷙, 一字一字道:「為了弘昐,爺已經一忍再忍,李氏,別拿府里的人都當傻子!」
李側福晉呼吸開始急促,她失控地抬起手,攥緊了帕子,抬頭望向四阿哥,臉部表情扭曲了起來,像是要掙脫一雙無形的手一般。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枯澀而絕望,居然在低聲反問:「證據呢?爺可不能平白冤枉了無辜之人。」
四阿哥一挑眉,唇角勾起一個厭憎又嘲諷的冷笑:「你倒是硬氣。」
他站起身,負手在身後,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李側福晉的面前,俯身伸手,緩緩抬起了李側福晉的下巴:「你敢說郭氏此事, 與你半分關係也無?還有從前的邊氏呢?」
李側福晉眼神渙散,並不回答, 只是聽四阿哥提到邊格格的時候, 眼角難以遏制地抽搐了一下。
這一點細微的小動作——也沒有逃過四阿哥的眼睛。
他眼神中掠過濃厚的悔意:「上一次你苦苦哀求,爺念你畢竟是弘昐的生母,才默許弘昐又回了這裡。沒想到你這般冥頑不靈,不知悔改,倒是爺姑息養奸了。」
四阿哥緩緩鬆了手。
李側福晉神情麻木,咬著牙卻堅決不落下眼淚,只是抬頭望著四阿哥的臉——回憶里曾經溫存的臉,如今只剩趕盡殺絕。
四阿哥收回手,下意識地將手指擦了擦,這才負手身後。
李側福晉看著他的這個動作,呼吸瞬間艱難起來。
她只覺得仿佛被一根隱形的鞭子抽在了身上,留下滿身恥辱的傷口。
李側福晉捂住臉,在最後的心理防線被擊潰了之後,她小聲嗚咽了起來。
晚風從窗格子中吹了進來——夏天盡了,風裡帶著涼意。
她的心口也冰冷如冰。
四阿哥神色不動,眼眸中儘是看透機關的籌謀:「爺雖然讓蘇培盛去『查』此事,李氏, 你該不會真以為, 替爺查明真相的——是蘇培盛吧?」
所謂的「真相」, 真的是真相麼?
他衝著外面緩緩擊了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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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面目陌生的老嬤嬤,悄無聲息地進來了。
她默不作聲地站在四阿哥身後,距離很近,顯然是極受主子信任的人。
李側福晉抬頭看著那位老嬤嬤——才發現自己枉在這府里過了幾載的光陰,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張臉。
她看著老嬤嬤,老嬤嬤也在看著她。
那是一雙沉靜又飽浸了滄桑的眸子,清明而溫厚。
李側福晉的眼淚已經乾涸,輕飄飄地笑了笑,啞聲道:「爺。」
四阿哥看著她,聲音里透著悲憫和疲憊:「李氏,為了弘昐,爺給你留著體面呢。」
不得不再給你留著體面呢。
李側福晉突然覺得全身很重,重得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她終於崩潰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弘昐在外面——任憑奴才們怎麼勸說,都沒有真的離開母親的堂屋。
雖然聽不清阿瑪和額娘在裡面說什麼,但是弘昐心裡清楚:阿瑪是在為了什麼事情責怪額娘。
是什麼事呢?
他抿緊了嘴唇,站在原地跺了跺自己瘸掉的那一隻腿。
小腿還是麻木的,沒有半點知覺。
弘昐慢慢地將目光移到了自己的一雙白嫩的小胖手上。
指尖上還沾著剛才小酥餅的餅屑——他剛才餵給阿瑪的時候,清晰的看見了阿瑪眸中的那一絲慈父的不忍和猶豫。
弘昐眯了眯眼睛。
天家之中的孩子,縱然年幼,也必須要懂得這一點了:可以打感情牌,但卻不能為感情所制。
哪怕父子之間。
聽見額娘在裡面的哭聲,弘昐低下了頭,沉默了一瞬之後,他突然用力地推開了身邊的乳母,拄著拐杖就快速的往屋子裡過去了。
奴才們猝不及防,驚呼了一聲才追過去:「小主子!」
堂屋的門被推開,弘昐拄著拐杖,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慌張和傷心,晶瑩的淚珠掛在他肉嘟嘟的臉頰上。
他慌亂地望著堂屋裡的情形,看清額娘正癱坐在地上捂著臉大哭之後,弘昐匆忙地朝著額娘奔過去,同時小手一松。
拐杖從他手中滑落了下來。
因為身體不平衡,弘昐小小的身子一晃,重重地就摔在了地上。
追進來的乳母等人,看見這番情景嚇得都傻了。
四阿哥一驚,立即過去一把就把兒子給抱起來了,心疼地檢查了他的頭臉,就看見弘昐手腕上紅了一塊——但是手腕還是活動自如的,應當沒有傷筋動骨,只是剛才摔的時候撞著了。
弘昐疼得直抽氣,但是也沒有哭,沒有叫,只是伸出另一隻沒有受傷的小胖手,軟糯糯地摟住了父親的脖子,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流著:「阿瑪,是兒子無用,盡給人添麻煩!兒子這腿……嗚嗚!」
李側福晉這時候也連滾帶爬的過來了。
她比四阿哥更心疼,抱著弘昐就上上下下地不住檢查,又含著眼淚將乳母給劈頭蓋臉的痛罵了一頓。
乳母跪在地上只是磕頭,心驚膽戰的。
四阿哥看著弘昐哭的一張臉都漲紅了,又聽見他這麼說,心裡就像被一把刀割著那麼難受。
他臉一沉:「你是府里的大阿哥,是阿瑪的好孩子,誰敢說你給人添麻煩?以後不許再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