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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結局,每一個都是萬劫不復。
從擁有意識開始,恐懼的種子就已經就埋藏在靈魂最深處,即使在最快樂的時候,他的心裡依然充斥著各種不安。
——害怕自己的愛意被神發現,害怕自己的崩壞無法遏制,也害怕神明收回偏愛,將目光投向他人。
外來神催化了這種恐懼,他無比痛恨自己的弱小,以往恐懼的事物都不見了,轉而代之的是瘋狂又冷靜的執念。
他虔誠地許下願望,可是當願望真的接近實現的時候,他卻退縮了。
不想看到神厭棄的目光,也無法接受自己走向崩壞或消亡。因此伴夢抹去了自己的存在,將記憶作為禮物,交給未來的自己——也就是岑寂。
與其說是禮物,更像是一種詛咒。說得自私一點,所有的痛苦與不安都和他沒關係了,他終於能夠光明正大地逃避。
岑寂的情緒翻湧上來,悲傷、茫然、怨恨、悵惘,最終定格的竟然是偏向正面的慶幸。
是的,他感到慶幸。
如果不是伴夢自己放棄了,他並沒有絕對的把握與他爭奪靈魂的主導權。
岑寂很清楚地知道,即使擁有同一個靈魂,他們也是不同的。
他毫不懷疑伴夢對神的愛,只是伴夢從來沒有信任過自己的神,因為不信任,所以才患得患失、迷茫不安。
他總覺得神的偏愛隨時會消失,因此強迫自己完美無缺,哪怕有一絲污點,都不可忽略。
岑寂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那些記憶。
對神而言,伴夢是所有伴生物里最特殊的存在。
從始至終,留在神身邊的伴夢星爍都只有他一個,祂會對著他笑,和他一起看鏡中世界,允許他自由進出黑暗中心神殿……
所有證據都彰顯著神對他的喜歡,可伴夢卻一直自卑不安,也許是生而知之的規則在時刻提醒他:一旦越過界限,就會被神厭惡。
他擁有世間最濃烈的愛,卻永遠求而不得,因為那是至高無上又無愛無欲的創世神。
岑寂有時候也在想,與伴夢相比,他可能多了一分坦然,完全接受自己的一切,因此常年處於絕望狀態也不容易發瘋。
命運可以為他安排任何結局,只是在那之前,他會用盡全力去爭取想要的結果。
岑寂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他找好的安全屋,從見到那隻奇怪的白狐狸開始,事情的發展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
他看了看智腦顯示的時間,凌晨4:32,只過了五個小時,卻像是過了千萬年那麼久。
對時間的感知出現了某種程度的混亂,有時候是伴夢的視角,有時候又是他本身的視角。
身體傳來了睏倦和疲憊的感覺,黑焰徹底消停了,仿佛被拔掉了所有利爪尖牙,在他體內溫和地燃燒著。
它真正的名字是「毀滅」,簡單的音節,如果有神用神語將它讀出,也許能感知到重如千鈞的詭秘力量。
神經傳來綿密的刺痛感,思緒紛亂複雜,讓人難以辨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岑寂靠著牆閉目休息了一會,慢慢梳理出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合適的時間啟用那一半跟隨安德莉亞離開的本體。
一半本體所擁有的源質只能保證他以星爍的形態穿梭天域,那樣的狀態不穩定,無法承載更多的靈魂,只能依靠本能來支配身軀。直到穿過阿塔哈卡的世界壁壘,他才能將意識投射過去。
毀滅的力量能夠徹底殺死一位創世神,但機會只有一次,他必須等待契機。
第二件事是去見迷金聖者一面。
他只知道迷金為他設定了命運線,卻不清楚自己究竟如何被他玩弄於鼓掌。
這是作為岑寂一直以來的執念。
第三件——將困在阿爾法星的試煉者帶回星辰帝國。
帝國在一號宇宙的所有中等文明中原本只能算是中下,遠遠沒有達到文明試煉的參賽標準。
那些被推出來的試煉者並不是單純的數字,每個人的背後都站著一個家庭,他們的親人可能正帶著殷切的期盼等待他們回家。
還有最後一件事。
岑寂眸光微暗,指尖不自覺搓動了一下。
深淵星盜團與帝國之間的戰爭正處於關鍵時刻,也許他該想辦法加速進程。
他不知道星際世界的頂尖力量究竟有多強,但就算是聖者降臨,他也能與聖者分庭抗禮。甚至遠遠不止如此,一旦「毀滅」走向成熟期,就能夠從根源上摧毀一個世界。
「創造」是光面,「毀滅」就是暗面,它本就為弒神而生。
按照伴夢留下的計算方法,「毀滅」的力量會在安德莉亞到達阿塔哈卡後徹底解封。
等到那一半本體重新變成人形,兩個世界的意識就會開始同步。即使在星際世界,也能夠感知到阿塔哈卡發生的一切。
這同樣意味著他的時間所剩無幾。
隨著外來創世神隕落,他原本的未來也葬送了,從此之後,他將孤獨地待在不屬於他的世界,平靜地看著自己的生命走向盡頭。
必要的時候,他會在靈魂崩壞、失去理智之前自行了斷。
度過了最初的惶恐以後,岑寂發現自己並不畏懼即將發生的一切。
他和伴夢有一點不同,伴夢不相信自己的神會來拯救他,但岑寂相信安德莉亞,倘若她知道他的存在,一定會想辦法改變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