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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只是神學院的入學選拔,說明不了什麼,她還不是光明神殿的人。」心靈神殿的祭司被嚇住了,氣勢漸弱,卻還在據理力爭:「這個孩子的靈感高得驚人,說不定更適合修習心靈神術。」
永夜祭司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低著頭看安德莉亞:「讓她試試吧。即將畢業的時候,她會有一次機會決定自己的歸屬,這是神學院的傳統,沒有神明會責怪她。」
安德莉亞聽得半懂不懂,卻也敏感地察覺出祭司們是因為她而爭吵不休。
要是再吵下去,祭司大人會不會不要她?
最後,安德莉亞小聲地拒絕了這個提議:「我不想再試了,我只要光明神。」
安德莉亞記得,祭司姐姐當即高興地親了一下她的小臉,算作她堅定選擇光明神殿的獎勵。
從那時候開始,她的人生徹底拐向了不一樣的道路。
貝爾坦教區的光明主教親自把她送回哈里曼莊園,她名義上的父母又驚又懼,僵硬地牽起她的手,向主教保證好好對她。
她從小木屋裡搬出來,住進了不亞於雙生子的房間,雙生子故技重施,伯爵夫婦卻狠下心,任憑她們哭鬧。
雙生姐妹並沒有檢測出祭司天賦,這代表著,她們和安德莉亞的地位逆轉了。
愛麗絲伯爵夫人看得很清楚,在神權至上的世界,一個伯爵不算什麼,伯爵的女兒更不必說。等安德莉亞成長起來,就是哈里曼家族的死期,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安德莉亞輕易得到了哈里曼莊園裡所有人的愛,他們討好她,懼怕她,不敢不愛她,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她的繼母和父親。
這些愛從來都不純粹,即使看起來無比真實。
從此安德莉亞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愛是什麼模樣。
——互相拯救、如水晶般剔透純粹、不盲目、能夠共享痛苦且毫不逃避的愛。
作者有話說:
所以說呀,安德莉亞和岑寂其實是一類人。
第105章
這就是安德莉亞對愛的唯一理解。
所以百年來,只要不提「愛」這個詞,她就會一直展現出聖女溫和有禮的一面。倘若有人越界,就會得到安德莉亞堪稱冷漠的拒絕。
安德莉亞一向清楚,愛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比起信仰和神權,比起世界的安定,安德莉亞甚至不會將愛放入天平一側。
從回溯鏡里得知母親遭受的一切以後,安德莉亞不顧一切般丟下光明聖女的職責,整整消失了兩年。
她想找到母親的靈魂,幼時的她只感到不舍和難過,現在卻發現當初的道別太過倉促。
哪怕尼娜轉世成了一棵樹,一隻鳥,一頭野獸,她也想再見她一面。
安德莉亞不知道一個普通人的靈魂能飄向多麼遙遠的地方,她只知道,走得越遠,她的執念就越深。死亡神殿的記錄里始終查無此人,除了深淵,她踏遍了阿塔哈卡的每一寸土地。
她像是一個游離在外的旁觀者,一遍又一遍地觀摩普通人的生活,然後克制不住地回顧尼娜的人生軌跡。
當她在異國他鄉的冰冷土地上醒來,發現自己被丈夫拋棄,肚子裡還有一個幼小的生命時,她該有多絕望。
當人們以奇怪的目光打量她,用聽不懂的語言嘲笑她未婚先孕的時候,她該有多絕望。
當她虛弱地躺在破木床上,屋頂在漏雨,幾個月大的女兒卻在一邊嗷嗷待哺的時候,她該有多絕望。
……
一個堅韌而善良的靈魂度過了命運安排的所有苦難,卻在一切走向正軌之時,倒在魔狼泛著寒光的利爪下。
回想得久了,安德莉亞開始覺得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是尼娜。
年幼的孩童被貧窮的父母販賣給奴隸主,如果足夠美貌,就會進入拍賣場,以一個不錯的價格成為貴族的禁臠。要是長相醜陋或者普通,也許只能充當藥劑師的試驗品,或者獻祭邪神的人牲。
因戰爭而失去族群的半獸人走上角斗場,在瘋狂的吶喊聲中,丟失了所有信仰,用鮮血和傷痕來賺取少得可憐的金錢,氣喘吁吁,苟活於世。
善良的好人丟棄良知,為了即將死去的孩子,轉為邪神的忠實信徒,麻木地向手無寸鐵的同伴亮起屠刀。
這些生命中,有混血,有純血,有人類,也有各種各樣的種族,如果非要找出什麼共同點,只能說,他們的眼睛裡存在著一種共通的絕望。
起初,安德莉亞冷眼旁觀,她只是在尋找一個不知去往何處的靈魂,那些人再痛苦也與她無關,她拯救不了他們所有人。
隨著她踏足的地方越來越多,安德莉亞卻沒辦法無動於衷,因為相同的絕望也曾伴隨著一個名叫尼娜的可憐女人。
每路過一個教區,安德莉亞就會在當地教區的光明神殿休息一會,她沒有顯露出聖女的身份,只把自己當作一個疲倦的旅人。
這片大陸處處都在發生災難,而十萬個普通人中才可能出現一個祭司,他們是神的使者,受到神明庇護,擁有神賜予的力量,也肩負著保護教區內普通人的重任。
可是祭司的數量太少太少,少到神殿有心無力,只能坐視悲劇發生。
安德莉亞並不知道是什麼導致了這一切。
——是祭司的無能、生命的弱小,還是命運的莫測?
她一次次推翻自己的答案。